设喻“相思”情意长(网友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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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市雅礼中学 徐昌才

相思离恨向来是唐代诗歌中一个写之不尽,意趣无穷的话题,它既可以指痴男怨女的苦苦思念,也可以指亲朋好友之间的依依惜别,还可以指漂泊天涯的游子有家难归的故土之思。现实的苦恨离愁,心灵的相思煎熬一经诗人的慧眼摄取,诗心点化,就会幻化为一篇篇夺目生辉、情彩飞扬的诗章。唐代诗歌中以精言妙语、奇想巧喻描绘相思离恨的诗句比比皆是,现择例类析,以飨读者。

(一)、相思如水。雍裕之的《自君之出矣》这样写道:“自君之出矣,宝镜为谁明?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诗歌表现思妇对外出未归的丈夫的深切怀念。后两句以流水喻思君,声情并茂,形态兼备,包含多种意思:第一,以水流不断、绵绵无尽喻日夜思君,情无绝哀;第二,以水流无限,比喻思妇情长;第三,以流水呜咽,比喻情意凄切。一喻三比,妙趣无穷。刘禹锡的《竹枝词九首》(其二)也是写情人之思。“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结尾两句触景生情,就近设喻。以花红易谢隐喻小伙子的风流花心,用情不专;以水流无限比喻姑娘的烦恼顾虑,忧心忡忡,她既痴恋对方,又担心对方薄情负心,因而矛盾重重,心绪不宁。一个巧妙的比喻把这份敏感脆弱的相思之苦淋漓尽致地抒发出来。

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写对友人的心向神往之情。结尾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以典型画面(诗人翘首凝眸,伫立良久)和精当比喻烘托气氛、抒发情意。那浩浩荡荡、奔流不息的一江春水不正如诗人目驰神往,澎湃起伏的激越之情吗?李白的另一首诗《金陵酒肆留别》也是送别友人,却突发奇想,“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以东流水喻朋友深情,并故作痴语,一比短长,在天真的发问和荒谬的比较中凸现诗人对朋友的依恋难舍,一往深情。贾至的《巴陵夜别王八员外》结尾两句是这样写的:“世情又逐浮云散,离恨空随江水长。”以江水喻离恨,写尽了人走楼空的惨淡凄凉。严维的《丹阳送韦参军》则多方点染、烘托,极写朋友远别的离愁苦恨和相思情长:“丹旭郭里送行舟,一别心知两地秋。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鸦飞尽水悠悠。”末句以寒鸦点点,碧水悠悠来比喻望秋思友,忧思绵绵,情调之凄情、孤寂、落寞、虚无让人读之动容,思之伤心!

(二)、相思如山。李商隐《无题四首》(其一)写一位男子对远隔天涯的所爱女子的思念。尾联“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借刘晨重入天台寻觅仙侣不遇的故事,点明抒情主人公的远别之恨和相思之苦,以山喻愁,遗恨天涯。似乎相爱双方本就阻隔不通,会合良难,后来对方复又远去,会合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万重蓬山,天遥地远,形象地写出了男主人公的沉重悲苦,惆怅失意的情怀。戴叔伦的《题稚川山水》借歌咏山水来抒发乡情归思。诗歌这样写道:“松下茅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游子漂泊在外,羁縻难归,因秋风忽起而无限思乡,竟把他乡异地青山绿水当作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故土家园,足见思乡之切,归情之急。青山绿水,亦真亦幻,隐喻行人的无恨乡思和沉厚归情。由此,我们仿佛体察到了游子的心急火燎,心驰神往的思归之情,读来令人感慨不已。

(三)、相思如草。白居易的《赋得古草原送别》浓墨重彩描绘春草,为送别友人创设了一个春回大地,芳草芊芊的典型环境,反衬出聚散离合的惆怅感伤。后两联是这样写的:“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荒城古道,芳草萋萋,友人远去,离恨顿生。那扑面而来,触目皆绿的成片青草不正如分手在即的友人之间萦绕于心,挥之不去的离情别恨吗?真是“离恨恰如青草,更行更远还生”啊!杜牧的《登九峰楼寄张祜》写友人远去的天涯之思。三四两句是这样写的:“碧山终思日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以山喻思,以草比恨,翠峰依旧,徒添知己之思;芳草连天,益增离别之恨。相思离恨本是抽象无形之物,诗人巧比妙喻,把它寄遇在山长路远的景物描写之中,更显相思离别的具体充盈,情深意长。刘长卿的《饯别王十一南游》写友情,结尾两句“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蘋。”触景生情,就地设喻,以蘋喻愁,以水喻思,情景交融,真切感人。诗人站在汀洲之上,对着秋水蘋花出神,久久不忍归去,心中充满了无限愁思。情凄凄,意切切,读之倍感神伤,心有戚戚焉!

(四)、相思如春。王维的《送沈子福之江东》写送别之思,“杨柳渡头行客稀,罟师荡桨向临圻。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友人乘船离去,诗人依依不舍,望着大江南北两岸,春满人间,春光荡漾,桃红柳绿,芳草萋萋。这时,诗人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无限依恋惜别之情,就象眼前春色的无边无际,诗人忽发奇想:让我心中的相思之情也象这无处不在的春色,从江南到江北,一齐扑向你,形影不离,随你归去吧!“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诗歌妙想偶得,即景寓情,随境设喻,状难写之相思如在目前,留不尽之情韵见于言外,给人以身临其境,意味悠长之感。

(五)、相思如日。李白《送友人》五六两句这样写:“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用“浮云”和“落日”来点示送别的时间和氛围,同时又暗用比喻,情韵深长。天空中的一抹白云,随风飘浮,隐喻友人行踪不定,任意东西;远处天边一轮夕阳徐徐而下,似乎不忍遽然离开大地,隐喻诗人对朋友依依惜别的心情。诗句意境空阔,色调明艳,情思洒脱,唯有浪漫如李白者才能吟出如此真挚热烈而又豁达乐观的诗句!

(六)、相思如月。张九龄的《赋得自君之出矣》写情人之思:“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诗人以团圆的皎皎明月象征思妇情操的纯洁无邪,忠贞专一,她日思夜想,容颜都憔悴了,宛如那团团圆月,逐渐减弱其清辉,逐渐变成了缺月。比喻美妙熨贴,想象新颖独特,饶富新意,给人以鲜明的美感享受。李白的《峨眉山月歌》抒发江行思友之情:“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诗人舟行江上,顺流而下。山月辉映,万里相随,举目可见,遍地生辉,可是诗人思君不见,离恨无穷,只能“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了。明月可亲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接,隐喻诗人不见友人而徒有相思,心怀挂念而力不能及。友情之纯洁深厚宛然可睹。孟郊的“别后惟所思,天涯共明月”(《古怨别》),李白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静夜思》)等等诗句,或托明月寄情人相思,或托明月传友人之情,或托明月抒思乡之念,均是借月设喻抒写相思,颇有语短情长,意真情切之表达功效。

(七)、相思如梦。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现实的曲折反映。岑参的《春梦》写男子梦中心飞神驰扑向情人的怀抱,情意真切。“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后两句写相思之梦,男主人公由于白天的怀想,所以夜眠洞房,相思成梦。片刻春梦,思潮翻滚,情彩飞扬,走完千里征程,投身情人怀抱。奇妙的想象,精当的比喻写尽了男子朝思暮想,迫不及待的相思之情。武元衡的《春梦》则托物起兴,借梦思乡。“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后两出语平易自然,想象新奇美妙,上句写春风吹梦,下句写梦逐春风,使人联想到那和煦的春风,象是给入眠的思乡者不断吹送故乡春天的信息,这才酿成了一夜的思乡之梦。而这一夜的思乡之梦,又随着春风,飘飘荡荡,飞越千山万水,来到日思夜想的故乡——洛阳城。无形的乡思归情宛如缥缈春梦,因风而起,万里飘飞,无往不在,游子的思乡之情啊,简直让人肝肠寸断,感喟嘘唏!

总之,古代诗人笔下的相思离恨因人而异,因势而别,瑰丽多姿,引人入胜,品读这些凝洁生命情感,体现心灵智慧,饱含人世沧桑的诗篇,可以帮助我们体验一段旷古情结,洞悉一份心灵悸动,增强一分生命敬畏,锻造一种人文精神,久而久之,我们就会逐渐变成一个感情丰富、生命充实、心灵高尚、情趣高雅的人。高尔基说,苦难是一所大学。我想说,经过诗性点化、艺术升华的苦难,譬如相思离恨,也是一份高雅,一份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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