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与我的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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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根本上说,语文教学始终在阐释一个核心话题,即“语文与我”的关系。这个“我”指任何与语文打交道的人。不存在脱离主体性的客观的语文。 执著于“语文是什么”,是无意义的。当追问“语文是什么”时,潜在的理解是,语文是可以对象化的,像自然科学一样,也可以把它做成一种客观的知识体系。这种认识在现阶段的语文教学中普遍盛行。西方哲学特别是海德格尔哲学对语言的认识有助于我们摆脱这种将语文工具化的倾向。海氏认为,“语言是存在的家”。①我们生活在语言中,是语言在塑造我们,而不是我们在使用语言。语言是我们的生存场,它不可以对象化,正如水中的鱼永远不可能知道水是什么一样。因此,对语言的把握主要是领悟式的,而非概念式的。 有趣的是,海氏的这种理解与我国传统的思维方式颇为近似。有弟子问王阳明说,“天下无心外之物,彼深山中有一枝花,自开自落,与吾心有何相干?”他答道,“汝未看此花时,则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汝看此花时,则汝心与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②习惯于在关系中去把握意义,这种思维方式深深地根植于传统之中。 因此,真正有价值的问题是:语文对我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高一上学期教材为例】 一 学习语文不仅仅学知识,或者说语文不是知识之学。不是说知识不重要,而是说还有比知识更重要的东西。 很多人把语文当作知识来处理。如比喻就是本体与喻体的对应关系,但明白了何为比喻,却不是任谁都能创造有生命力的比喻。而有生命力的比喻则以对宇宙或人生有确实的感悟为前提。 如“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离开了作者对生命消逝方式的体会,不可能有此比喻。又如“我愿意是废墟,在峻峭的山岩上,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缘上升”,离开了作者对爱情的独特理解,这样的比喻不会生命力常青。很多人在学了诗歌之后,津津乐道“借景抒情”。但离开了对“枯藤、老树、昏鸦”等所蕴涵的自然景物与当下人心的转化、融通的领悟,则不会有杰作《天净沙•秋思》。 事实上,将语文等同于知识,将语文等同于表达技巧,人的感性就会丧失。而感性是引进对象并引发审美冲动的前提。当下的教育的深刻弊病之一,也许是感性的丧失或人为的熟视无睹!尤其是在面对很多不幸的时候。 在高一语文教材里,有一段话值得反复品味和领会。川端康成在《花未眠》中写到,“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自语道:要活下去!”美的事物与人心的关系被表达得如此直接、貌似偏颇而实际上深刻! 二 有一句语文学界所共知的话,“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它表明了语文学习的广泛性和现实性。也就是说,对生活本身多观察,多领悟,就是在学习语文。比如,身处高中阶段的学生通过对自身生活的思考,展开自身与世界的关系,表达出来,写成文字,就是在从事语文学习。不一定非得借助于教材。那种以为把所有教材全学完了,语文就学到手了,是荒谬的。所以,韩寒说,“语文是一个初中后基本上不需要存在的课程”(《通稿2003》),固然有些偏激,却有他自身真实的体验作依托。 现在的问题是,对生活本身作出思考,需要有一些标准,一些可以凭借它而作出判断的原则,需要有立场。我们生活在21世纪,我们每天面对大量的信息,但现代的基本生存困境之一是,由于标准、原则的缺席即不在场,反倒难以作出选择。 过去的二三百年,是西方启蒙运动高涨的年代。那些年代催生了人类到目前为止所产生的具有普遍性的核心价值观念。这些观念不因年代长短、地域相隔、血缘不同、种族不一等表现得适合于此而不适合于彼。它们就是自由与平等、民主与宽容、人权与主权等。这些普世价值的出现,是人类的伟大发现,也是人类的希望所在!就像古希腊人演绎《欧式几何》是从公理出发一样,那么,自由、平等、民主、宽容等就是人类社会的“公理”——不可动摇的原则。只有从它们出发,并回归它们,我们才有可能不人云亦云,从而获得理性,而不是深陷于盲从与独断。现在的语文写作是无关痛痒的,它在有意回避以上的重大命题,回避现实中触目惊心的丑恶,结果它赢得了成绩,却忽略了人。这一点又被韩寒不幸言中,他说,“作文是一种独立于文学之外的东西”,“中国的学生作文一直乏味是因为命题实在太小了”(《通稿2003》)。 比如,自由。自由不仅属于自己,同时也属于他人。个人在行使自由的同时,应该遵循“不得妨碍他人自由”的原则,否则,任何人无自由可言。马丁路德金的伟大就在于,他担心因追求自由而伤及无辜,他担心因追求自由却走向非正义,所以他在宣言中说,“我们不要为了满足对自由的渴望而抱着敌对与仇恨之杯痛饮。” 又如,宽容。宽容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因为人是不完善的,所以没有人永远是“先驱者”,事实上,先前的“先驱者”倒极有可能蜕化为“守旧者”。所以,房龙在《宽容序言》中写到,守旧者“并不是天性残忍”,新世界的人们也没有像当年对待“先驱者”那样对待“守旧者”。这种认识根植于对人及人性的深刻洞察。反观我们民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演的“新”对“旧”斗争的惨剧,时至今日,我们对此还极少反省,无罪恶感可言,甚至人为地割断历史,让下一代不明真相。 当“虐猫”事件在网络上传播,朝鲜试射核导弹,巴以冲突无休止地爆发,恐怖活动伤及大量平民时,我们就会明白史怀泽深深的忧虑——“我要呼吁全人类,重视尊重生命的伦理”。 当这个时代以量化的种种指标来掩盖它内在的空虚时,罗曼罗兰的话语就会提醒我们,对时代的评价标准决不仅仅是单一的,经济的极大繁荣若缺少来自精神层面的审视,它只能被命名为“鄙俗的物质主义”;当我们身陷孤独而需求援助时,罗曼罗兰的话语又显得语重心长:我们需要的是靠心灵而伟大的“友人”,而不是什么“救世主”! 基于以上认识,我们应对高一语文课本中的这几篇文章及其作者致敬! 三 但关键是学会如何思考。 《我与地坛》中有段景物描写,无意之中向我们道出了隐藏的秘密。 “四百多年里,它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彻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意味深长的格式:剥蚀【浮夸】,淡褪【炫耀】,坍圮【高墙】,散落【玉彻雕栏】,然后留下的是蓬勃的生命本真状态! 常识和经验告诉人们,地坛是荒芜的,但史铁生却看到了“园子并不衰败”。所以,在感觉和经验之外,我们还需要用“心”来思考和领会。 同样的道理,在史怀泽那里表达为“直觉”。他提醒我们,用自然科学的态度去看待具有“生存意志的生命”时,是多么浅薄! ①《海德格尔》(德•比梅尔著,商务印书馆,1996年北京) 《人,诗意地安居——海德格尔语要》(郜元宝译,张汝伦校,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年3月) ②《传习录》(明•王阳明著,阎韬注评,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6月 ) 张江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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