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教案2(粤教版高二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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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节选部分

香玉

《聊斋志异》中,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写人妖之恋、人鬼之亲的作品,作者刻画了许多本是花妖狐鬼的异类幻化成的女性形象,她们容貌艳丽、温柔多情,在她们身上,作者寄托了对美好婚姻生活的向往。在这类小说中,有一个序列很值得注意,即写花精的几篇小说,主要包括写牡丹花的《葛巾》《香玉》,写菊花的《黄英》和写荷花的《荷花三娘子》等四篇。相对于写狐鬼的小说,这些作品少了一些阴森和鬼气,多了一份飘逸与芬芳。《香玉》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篇。

正如教材中分析的那样,这篇文章以“冷”“热”“温”三种色调的转换结构全文,既写了黄生与香玉之间生死不渝的爱情,又表现了他们与绛雪之间纯洁真挚的友情,爱的浓烈与友的淡泊相互映衬,使它有别于一般描写爱情和友情的作品。

至情应该是作者歌颂的对象,正如作者在结尾发表感慨说:“情之至者,鬼神可通”,黄生和香玉之间生死不渝的爱情,正是作者理想中的“情之至者”。黄生独居崂山下清宫,寂寞无聊之时,偶遇一神秘女子香玉,“艳丽”无比,黄生“爱慕弥切”,感动了香玉,两人往来盘桓,感情日笃,“一日之去,如千里之别”。怎奈“天有不测风云”,故事到此,情景急转,香玉原身被人掘走,“日就萎悴”,此时,黄生方悟香玉原来是牡丹花精。但黄生不以花妖见弃,作哭花诗五十首,“日日临穴涕洟”,“冷雨幽窗,苦怀香玉,辗转床头,泪凝枕席”,展现了其一往情深的至情。此情感动了花神,使变为花鬼的香玉回到了黄生身边。二人执著的爱,加上黄生

香玉复生时的情景,作者作了精心描绘:“次年四月至宫,则花一朵,含苞未放;方流连间,花遥遥欲拆;少时已开,花大如盘,俨然有小美人坐蕊中,裁三四指许;转瞬飘然欲下,则香玉也。”抒情的笔调,丰富的想像,娇美的情态,使香玉复生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将二人情深意浓的爱情刻画得摇曳多姿,升华到诗的境界。正如但明伦所评:“种则情种,根则情根,苞则情苞,蕊则情蕊……无限深情,一时全绽”。

其后,黄生与香玉“款洽一如从前”,并定下了生死的盟誓:“我他日寄魂于此,当生卿之左”。十余年后,黄生果然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化为无花牡丹,陪伴香玉左右,从此可以和妻、友日日夜夜相守相伴。对于黄生而言,这样的死又有何哀?所以,他欣然面对死亡,把死亡说成自己的“生期”。这段神奇的想像,令人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的故事,诗意而美妙,使整篇小说呈现出诗一样的美丽意境,也使爱情、友情所代表的人间至情成为一种美好的追求。

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作者显然意犹未尽,为了进一步表现这种“生死以之”的坚贞的爱情和友情的力量,他设计了一个凄婉的结局:当小道士将无花牡丹斫去之后,“一去而两殉之”,牡丹花(香玉)和耐冬(绛雪)也因伤心憔悴而死去。这个结局虽然震撼人心,却有画蛇添足的嫌疑,当然作者也可能是希望借此表达完美的爱情在俗世不被珍惜的悲凉和无奈,但对于黄生、香玉和绛雪而言,只要至情在,死何异于生?

黄生与绛雪的友情,也是作者要歌颂的至情之一。作者一上来描写了两株花,耐冬高大,而牡丹“花时璀璨似锦”,就暗示了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是冷静,一个是热烈。香玉与黄生的爱情可谓热烈痴情,而绛雪人如其名,“性殊落落”,始终与黄生若即若离。最初不愿与黄生见面,是因为她认为“年少书生,什九薄幸”。但是在对香玉的共同怀念中,在了解了黄生至情至性之后,她才与黄生交往。后来,绛雪有难,黄生立即赶去救助,他的至诚待友,终于赢得绛雪最后以死相报。他们的友谊虽不是那么炽烈,却也超尘脱俗,自然真诚。

蒲松龄是一个描绘妖鬼狐仙的高手,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笔下的异类幻化的人物往往保持着物性和人性的完美结合。一方面作者赋予这些“异类”以人的优秀品质,在本文中,香玉的热烈多情、绛雪的善解人意,都是其表现。一方面他善于捕捉对象的形貌特征,在作品中巧妙地赋予这些化身为人的“异类”其固有的外在标志与带有自身特点的语言,如香玉为白牡丹精,即写她身着“素衣”;花枝摇曳多姿,即状其“盈盈而入”;花易凋零,即自言“妾弱质,不堪复戕”;花遭风雨吹打,即自表“妾忍风雨以待君”;花香扑鼻,即写她“香风洋溢”。这样描写使虚幻的事物读来顺乎情理,令人备感亲切,而又增添一些飘逸的美感。

王六郎

中国很多地方,广泛流传着“水鬼与渔夫型”的民间故事,故事情节大同小异:一名溺死之“水鬼”与一名“渔夫”相交往,有一天,水鬼以“时间”到来为由,向渔夫表明其真实身份,并与之郑重道别。因为在某时某地,将会有一名“代死”之人,取代他成为水鬼,他将从此脱离幽沉之水域,以“转世投胎”方式,转入乐道。渔夫虽然高兴友人将要脱离劫难,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意欲一窥究竟。结果水鬼大多宁愿牺牲自己,放过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在“天道不爽”的殷殷垂鉴之下,终于获得某种补偿与回馈,成为神灵,承担起庇护人世子民的责任。

民间故事的讲述者显然是以“因果报应”的说法看待这件事,并以此宣扬“为善者,终必有报”的思想,达到“劝人为善”的教化目的。蒲松龄吸取了民间故事的营养,加以丰富的想像和创造,创作了一系列的水鬼故事,像《王六郎》《水莽草》等。本文的主要故事情节基本同于民间故事,但在蒲松龄笔下有一些创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1)在“水鬼与渔夫故事”的基础上,削弱了果报的因素,将王六郎与许姓渔夫的交往重加笔墨,改写成了一篇人与鬼知己相交的故事。

许姓渔夫在饮酒之前,一定以酒酹地,祝祷河中溺鬼。这一行为最初可能是出于对水鬼的恐惧,但他并不知道这一行为却施恩于嗜酒的水鬼王六郎。正因为这一因缘,也是由于他们对酒的共同嗜好,使他们成为“情逾骨肉”的知己之交。可能有人认为,一方供酒,一方驱鱼,他们是互惠的利益关系,至多也不过是酒肉朋友。这种看法是错误的,我们从后边情节的发展中可以看出,二人的交往绝对是君子之交。首先,王六郎宁愿牺牲自己,放过了素昧平生的妇女的行为,许姓渔夫是极为认同的,他感叹道:“此仁人之心,可以通上帝矣。”当听说王六郎升为神祗时,称赞道:“君正直为神,甚慰人心。”又表现出真心的喜悦。虽然语句不多,却也表明二人情笃非常。其次,王六郎上任之后,许氏“即欲治装东下”,前往探视故友。这在常人看来,事属虚妄,但许氏坚信不移。果然,到达邬镇之后,备受款待。而王六郎也通过托梦、送别的形式,寄托对朋友的思念和感激之情。由此可见,二人的友情是建立在对对方的认同、信任和关心的基础上的,这是真正的朋友之情,是超越生死、地位和金钱利益的友谊。

从作者最后的评论来看,他如此改编是有其现实针对性的。蒲松龄一生穷困潦倒,以坐馆为生,必是遍尝人间的世态炎凉,对于“今日车中贵介,宁复识戴笠人哉”的势利观念也应有很深刻的体会。在《聊斋自序》中,他这样描述自己孤寂的心境:“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并发出了“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的呐喊,可见他对于真挚的友情,也是十分的渴望,但现实是无奈的,他只能通过自己的笔,通过王六郎这样的正直之鬼和许氏这样的下层劳动者,表达对友情的赞颂和渴望。

(2)民间故事大多叙述比较简略,蒲松龄则增加了很多细节,曲尽情态。像王六郎为许氏驱鱼的情景“果闻唼呷有声”,声音如在耳边;“欻有羊角风起,随行十余里”这一细节,把王六郎对许氏的留恋之情,描摹得神异而感人。当然,最突出的还是王六郎放弃妇人代死这一节:

果有妇人抱婴儿来,及河而堕。儿抛岸上,扬手掷足而啼。妇沉浮者屡矣,忽淋淋攀岸以出,藉地少息,抱儿径去。当妇溺时,意良不忍,思欲奔救,转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

王六郎在面对“投胎转世”问题时,究竟他应当如何抉择,才能合乎人情事理?这是故事的关键。民间故事的讲述者只注重结果,只要最后水鬼放弃了无辜的(或者说命定的)“代死者”,教化的目的就能达到了。但蒲松龄更关注过程,他通过细节描写,把当时的情景还原出来,让读者身临其境,去体验王六郎痛苦的抉择过程。所以作者描述了这样一幅凄凉的画面:在亭午时分,一名妇人怀抱婴儿前来,行至河畔,旋即失足坠入河中,在该妇人载沉载浮的奋力挣扎中,伴随着河岸幼儿扬手掷足的高声哭啼。“人皆有不忍人之心”,面对此情此景,孰能无动于衷?掌握着主动权的王六郎在选择,熟知内情的许氏也在选择。作者描述的妇女“沉浮者屡矣”的奋力求生状,实际上也是王六郎内心波涛汹涌的心理挣扎的写照。是“利人之死/求己之生”,还是“致人之危/求己之安”?让妇人代替自己去死,虽说是“命中注定”的,但可能会“残二命”,自己会带着罪责投胎转世;牺牲自己,放掉无辜的妇女,自己将面对“更代不知何期”的痛苦煎熬。当该名妇女“忽淋淋攀岸以出”之际,水面归于平静,我们知道王六郎已经作出了自己合乎道德的选择。

除了王六郎之外,另一个主人公“许姓渔夫”也在做着抉择,虽然内心的风暴要小得多。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良心驱使他必须在“拯救陌生女子”与“协助相善友人”之中,选择其一。许氏最初“思欲奔救”,后来却“止而不救”,其间最大关键,在于对受困者之“识与不识”。相信没有人会去指责许姓渔夫的行为不当,因其所作所为,正是一般“人之常情”。

“思考”导引

一《香玉》既写了黄生与香玉之间生死不渝的爱情,又表现了他们与绛雪之间纯真深挚的友情,歌颂了人与人之间的至情。《王六郎》通过水鬼王六郎和渔夫许氏真挚的交往,歌颂了真正的友谊。在《聊斋自序》中,蒲松龄这样描述自己孤寂的心境:“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并发出了“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的呐喊,可见他心中充满“孤愤”,但现实中无人诉说,他只好诉诸笔端,通过真挚的人妖之恋以及人鬼之交,表达对真挚爱情、友情的渴望。这也正是王士祯的“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所表之意。

二黄生独居崂山下清宫,寂寞无聊之时,偶遇一神秘女子香玉,“艳丽”非常,黄生“爱慕弥切”,感动了香玉,两人相爱日笃。不久香玉原身被人掘走,“日就萎悴”,此时,黄生方悟香玉原来是牡丹花精。他“日日临穴涕洟”,“冷雨幽窗,苦怀香玉,辗转床头,泪凝枕席”。黄生幸得绛雪相伴为友,于冷寂之中,尚得“温”情。此情感动了花神,使变为花鬼的香玉回到了黄生身边。其后,黄生与香玉定下了生死不渝的盟誓:“我他日寄魂于此,当生卿之左”。十余年后,黄生死去化为无花牡丹,从此可以和妻、友日日夜夜相守相伴。后来小道士将无花牡丹斫去了,牡丹花(香玉)和耐冬(绛雪)也因伤心憔悴而死去。

情节安排的主要特点:作者以“冷”“热”“温”三种色彩结构小说。

三《聊斋志异》中与“花”有关的故事除课文外,主要还有《葛巾》《黄英》和《荷花三娘子》等。

教学建议

一、首先要引导学生借助工具书和注释,疏通文意,在此基础上感受课文所描写的人物形象,感悟作者着力歌颂的真挚的爱情和友情。

二、适当了解作者的生平经历,结合《聊斋自序》,探究作者塑造一系列花妖狐鬼的异类幻化形象的心理动因。

三、联系《聊斋志异》中其他写花妖的作品,体会作者塑造人物形象的手段和方法。

四、对比民间流传的“水鬼与渔夫”的故事,体会作者对老素材的再创造。

五、两篇文章的细节描写很多,值得细细体味。如:

乃与生挑灯至树下,取草一茎,布掌作度,以度树木,自下而上,至四尺六寸,按其处,使生以两爪齐搔之。俄见绛雪从背后出,笑骂曰:“婢子来,助桀为虐耶!”牵挽并入。(这是很精彩的一段,是从小孩数肋骨、抓痒为戏翻出来的。抓痒需找准部位,“布掌作度”是生活中常用之法,这样描写使虚幻之事读来顺乎情理,令人倍感亲切,而又不离绛雪为耐冬之植物特征。)

次年四月至宫,则花一朵,含苞未放;方流连间,花遥遥欲拆;少时已开,花大如盘,俨然有小美人坐蕊中,裁三四指许;转瞬飘然欲下,则香玉也。

果有妇人抱婴儿来,及河而堕。儿抛岸上,扬手掷足而啼。妇沉浮者屡矣,忽淋淋攀岸以出,藉地少息,抱儿径去。当妇溺时,意良不忍,思欲奔救,转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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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练

直隶有慕生,小字蟾宫,商人慕小寰之子。聪惠喜读。年十六,翁以文业迂,使去而学贾,从父至楚。每舟中无事,辄便吟诵。抵武昌,父留居逆旅,守其居积。生乘父出,执卷哦诗,音节铿锵。辄见窗影憧憧,似有人窃听之,而亦未之异也。一夕,翁赴饮,久不归,生吟益苦。有人徘徊窗外,月映甚悉。怪之,遽出窥觇,则十五六倾城之姝。望见生,急避去。又二三日,载货北旋,暮泊湖滨。父适他出,有媪入曰:“郎君杀吾女矣!”生惊问之,答云:“妾白姓。有息女秋练,颇解文字。言在郡城,得听清吟,于今结想,至绝眠餐。意欲附为婚姻,不得复拒。”生心实爱好,第虑父嗔,因直以情告。媪不实信,务要盟约。生不肯。媪怒曰:“人世姻好,有求委禽而不得者。今老身自媒,反不见内,耻孰甚焉!请勿想北渡矣!”遂去。少间,父归,善其词以告之,隐冀垂纳。而父以涉远,又薄女子之怀春也,笑置之。

泊舟处,水深没棹;夜忽沙碛拥起,舟滞不得动。湖中每岁客舟必有留住守洲者,至次年桃花水溢,他货未至,舟中物当百倍于原直也,以故翁未甚忧怪。独计明岁南来,尚须揭资,于是留子自归。生窃喜,悔不诘媪居里。日既暮,媪与一婢扶女郎至,展衣卧诸榻上,向生曰:“人病至此,莫高枕作无事者!”遂去。生初闻而惊;移灯视女,则病态含娇,秋波自流。略致讯诘,嫣然微笑。生强其一语。曰:“‘为郎憔悴却羞郎’,可为妾咏。”生狂喜,欲近就之,而怜其荏弱。探手于怀,接为戏。女不觉欢然展谑,乃曰:“君为妾三吟王建‘罗衣叶叶’之作,病当愈。”生从其言。甫两过,女揽衣起坐曰:“妾愈矣!”再读,则娇颤相和。生神志益飞,遂灭烛共寝。女未曙已起,曰:“老母将至矣。”未几,媪果至。见女凝妆欢坐,不觉欣慰;邀女去,女俯首不语。媪即自去,曰:“汝乐与郎君戏,亦自任也。”于是生始研问居止。女曰:“妾与君不过倾盖之交,婚嫁尚不可必,何须令知家门。”然两人互相爱悦,要誓良坚。女一夜早起挑灯,忽开卷凄然泪莹,生急起问之。女曰:“阿翁行且至。我两人事,妾适以卷卜,展之得李益《江南曲》,词意非祥。”生慰解之,曰:“首句‘嫁得瞿塘贾’,即已大吉,何不祥之与有!”女乃少欢,起身作别曰:“暂请分手,天明则千人指视矣。”生把臂哽咽,问:“好事如谐,何处可以相报?”曰:“妾常使人侦探之,谐否无不闻也。”生将下舟送之,女力辞而去。无何,慕果至。生渐吐其情。父疑其招妓,怒加诟厉。细审舟中财物,并无亏损,谯呵乃已。一夕,翁不在舟,女忽至,相见依依,莫知决策。女曰:“低昂有数,且图目前。姑留君两月,再商行止。”临别,以吟声作为相会之约。由此值翁他出,遂高吟,则女自至。四月行尽,物价失时,诸贾无策,敛资祷湖神之庙。端阳后,雨水大至,舟始通。

生既归,凝思成疾。慕忧之,巫医并进。生私告母曰:“病非药禳可痊,惟有秋练至耳。”翁初怒之;久之,支离益惫,始惧,赁车载子,复入楚,泊舟故处。访居人,并无知白媪者。会有媪操柁湖滨,即出自任。翁登其舟,窥见秋练,心窃喜,而审诘邦族,则浮家泛宅而已。因实告子病由,冀女登舟,姑以解其沉痼。媪以婚无成约,弗许。女露半面,殷殷窥听,闻两人言,眦泪欲堕。媪视女面,因翁哀请,即亦许之。至夜,翁出,女果至,就榻呜泣曰:“昔年妾状,今到君耶!此中况味,要不可不使君知。然羸顿如此,急切何能便瘳?妾请为君一吟。”生亦喜。女亦吟王建前作。生曰:“此卿心事,医二人何得效?然闻卿声,神已爽矣。试为我吟‘杨柳千条尽向西’。”女从之。生赞曰:“快哉!卿昔诵诗余,有《采莲子》云:‘菡萏香连十顷陂。’心尚未忘,烦一曼声度之。”女又从之。甫阕,生跃起曰:“小生何尝病哉!”遂相狎抱,沉疴若失。既而问:“父见媪何词?事得谐否?”女已察知翁意,直对“不谐”。既而女去,父来,见生已起,喜甚,但慰勉之。因曰:“女子良佳。然自总角时,把柁櫂歌,无论微贱,抑亦不贞。”生不语。翁既出,女复来,生述父意。女曰:“妾窥之审矣:天下事,愈急则愈远,愈迎则愈拒。当使意自转,反相求。”生问计,女曰:“凡商贾之志在利耳。妾有术知物价。适视舟中物,并无少息。为我告翁:居某物,利三之;某物,十之。归家,妾言验,则妾为佳妇矣。再来时,君十八,妾十七,相欢有日,何忧为!”生以所言物价告父。父颇不信,姑以余资半从其教。既归,所自置货,资本大亏;幸少从女言,得厚息,略相准。以是服秋练之神。生益夸张之,谓女自言,能使己富。翁于是益揭资而南。至湖,数日不见白媪;过数日,始见其泊舟柳下,因委禽焉。媪悉不受,但涓吉送女过舟。翁另赁一舟,为子合卺。女乃使翁益南,所应居货,悉籍付之。媪乃邀婿去,家于其舟。翁三月而返。物至楚,价已倍蓰。将归,女求载湖水。既归,每食必加少许,如用醯酱焉。由是每南行,必为致数坛而归。

后三四年,举一子。一日,涕泣思归。翁乃偕子及妇俱如楚。至湖,不知媪之所在。女扣舷呼母,神形丧失。促生沿湖问讯。会有钓鲟鳇者,得白骥。生近视之,巨物也,形全类人,乳阴毕具。奇之,归以告女。女大骇,谓夙有放生愿,嘱生赎放之。生往商钓者,钓者索直昂。女曰:“妾在君家,谋金不下巨万,区区者何遂靳直也!如必不从,妾即投湖水死耳!”生惧,不敢告父,盗金赎放之。既返,不见女,搜之不得,更尽始至。问:“何往?”曰:“适至母所。”问:“母何在?”然曰:“今不得不实告矣:适所赎,即妾母也。向在洞庭,龙君命司行旅。近宫中欲选嫔妃,妾被浮言者所称道,遂敕妾母,坐相索。妾母实奏之。龙君不听,放母于南滨,饿欲死,故罹前难。今难虽免,而罚未释。君如爱妾,代祷真君可免。如以异类见憎,请以儿掷还君。妾自去,龙宫之奉,未必不百倍君家也。”生大惊,虑真君不可得见。女曰:“明日未刻,真君当至。见有跛道士,急拜之,入水亦从之。真君喜文士,必合怜允。”乃出鱼腹绫一方,曰:“如问所求,即出此,求书一‘免’字。”生如言候之。果有道士蹩躠而至,生伏拜之。道士急走,生从其后。道士以杖投水,跃登其上。生竟从之而登,则非杖也,舟也。又拜之。道士问:“何求?”生出罗求书。道士展视曰:“此白骥翼也,子何遇之?”蟾宫不敢隐,详陈颠末。道士笑曰:“此物殊风雅,老龙何得荒淫!”遂出笔草书“免”字,如符形,返舟令下。则见道士踏杖浮行,顷刻已渺。归舟,女喜,但嘱勿泄于父母。

归后二三年,翁南游,数月不归。湖水既罄,久待不至。女遂病,日夜喘急,嘱曰:“如妾死,勿瘗,当于卯、午、酉三时,一吟杜甫梦李白诗,死当不朽。候水至,倾注盆内,闭门缓妾衣,抱入浸之,宜得活。”喘息数日,奄然遂毙。后半月,慕翁至,生急如其教,浸一时许,渐甦。自是每思南旋。后翁死,生从其意,迁于楚。

(选自《聊斋志异》,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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