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中国民族主义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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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境界 喻希来

    无论是从海外引进民族主义的观念,还是在新的国际形势下呼唤

对外的国民运动,梁启超起到了其他人无可替代的历史先驱作用。他

对于中国现代民族主义的基本禀性理性而非单纯情感的,基于国家共

建而非种族意识的,对外抗争而非对内压迫的,大中华主义而非大汉

族主义的,均打下了深深的个人印迹。今天,当极端民族主义思潮再

度在中国甚嚣尘上时,回顾中国现代民族主义先驱梁启超的思想历程,

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一、提倡国家主义的“  大民族主义”

    本杰明·史华兹指出:“  有一点应该首先注意到,即在19世纪

末以前,许多所谓的‘  对西方的反应’  大多仍发生在中国传统思

想的框架内。

    这个框架不是别的,乃是文人学士一向身处其中的精神的和理性

的世界。“  严复系统地介绍达尔文和斯宾塞的进化论思想,是国人

向西方思想界讨教自强之道的首次尝试。严复像康有为、梁启超等人

一样,在甲午战败后把”  保种“  、”  保国“  视为一个紧迫的

问题,所以史华兹说,”  严复在对达尔文主义的主要原理的初步解

说中,用语就已经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了:‘  物竞’  者,物争自

存也;‘  天择’  者,存其宜种也,意谓民物于世,樊然并生,同

食天地自然之利矣,然与接为构,民民物物,各争有以自存,其始也

种与种争,群与群争,弱者常为强肉,愚者常为智役。“  社会达尔

文主义所谓的生存竞争,既包括种内竞争,也包括种间竞争。生存竞

争说传入美国,最受重视的是前者;同一学说传入中国,使清季士人”

如饮狂泉“  的则是后者。也就是说,使中国知识分子产生共鸣的不

是”  达尔文式的个人主义“  ,而是”  达尔文式的集体主义“.1896

年梁启超在《变法通议》中提出了”  以群为体,以变为用“  改革

纲领,他说:”  道莫善于群,莫不善于独。独故塞,塞故愚,愚故

弱;群故通,通故智,智故强。……非洲之黑人,印度之棕人,美洲、

南洋、澳岛之红人,所占之弟,居地球十六七,欧人剖之钤之,若栏

狮象而驾驼马,亦曰惟不能群之故。群之道,群形质为下,群心智为

上。“  因此,中国必须”  变法“  以寻求一种善群心智的新制度。

张灏认为,梁启超这时已经在探讨”  一种新的政治共同体概念,它

受到民族主义和达尔文派关于世界为无情的国际竞争和斗争所支配之

说的强烈影响“  ,”  潜藏在他的政论作品表面之下的,还是民族

主义的思想。“  据考证,现代汉语中的”  民族“  和”  民族主

义“  ,都是从日文借用来的。

    正是在梁启超发表于1899年的《东籍月旦》中,首次出现了“  

民族”  一词。梁启超在此文中使用了“  东方民族”  、“  泰西

民族”  、“  民族变迁”  和“  民族竞争”  等新名词。随后,

他又率先引入了“  民族主义”  这一概念。在1901 年发表的《国

家思想变迁异同论》一文中,梁启超介绍了欧洲国家思想的变迁:从

过去的家族主义时代、酋长主义时代、帝国主义时代到现在的民族主

义时代、民族帝国主义时代。他指出:“  于现今学界,有割据称雄

之二大学派,凡百理论皆由兹出焉,而国家思想其一端也。一曰平权

派,卢梭之徒为民约论者代表之;二曰强权派,斯宾塞之徒为进化论

者代表之。平权派之言曰:人权者出于天授者也,故人人皆有自主权,

人人皆平等。国家者,由人民之合意结契约而成立者也,故人民当有

无限之权,而政府不可不顺从民意。是即民族主义之原动力也。其为

效也,能增个人强立之气,以助人群之进步;及其弊也,陷于无政府

党,以坏国家之秩序。强权派之言曰:天下无天授之权利,惟有强者

之权利而已,故众生有天然之不平等,自主之权当以血汗而获得之;

国家者,由竞争淘汰不得已而合群以对外敌者也,故政府有无限之权,

而人民不可不服从其义务。

    是即帝国主义之原动力也。其为效也,能确立法治(以法治国谓

之法治)之主格,以保团体之利益;及其弊也,陷于侵略主义,蹂躏

世界之和平。“  在此二者之中,梁启超从感情上是倾向于民族主义

的。他说:”  民族主义者,世界最光明、正大、公平之主义也,不

使他族侵我之自由,我亦毋侵他族之自由。其在于本国也,人之独立;

其在于世界也,国之独立。使能率由此主义,各明其界限以及于未来

永劫,岂非天地间一大快事!“  但是,梁启超同时也认识到,”  

正理与时势,亦常有不并容者。“  当欧洲诸国与欧外诸国相交时,

扩张属地之政策遂蔓延于十九世纪之下半叶,民族帝国主义最终取民

族主义而代之,权盛于二十世纪。在这个时候,梁启超尚不主张中国

实行民族帝国主义,根据单线进化论的思想,他认为中国要经过民族

主义发展阶段。”  凡国而未经过民族主义之阶级者,不得谓之为国。

譬诸人然,民族主义者,自胚胎以至成童所必不可缺少之材料也;由

民族主义而变为帝国主义,则成人以后谋生建业所当事也。……吾尤

恐乎他日之所谓政治学者,耳食新说,不审地位,贸然以十九世纪末

之思想为措治之极则,谓欧洲各国既行之而效矣,而遂欲以政府万能

之说,移植于中国,则吾国将永无成国之日矣。知他人以帝国主义来

侵之可畏,而速养成我所固有之民族主义以抵制之,斯今日我国民所

当汲汲者也!“  两年以后,梁启超在《政治学大家伯论知理之学说》

一文中,稍稍修正了上述的观点,在民族主义与民族帝国主义,卢梭

学说与伯论知理学说之间,进一步倾向于后者。他解释说:”  吾非

敢袒伯氏而薄卢氏,顾以为此有力反对之一大学说,为有志建国者所

宜三复也。“  在此文的结尾,梁启超写道:”  及前世纪之末,物

质文明发达之既极,地球上数十民族,短兵相接,于是帝国主义大起,

而十六七世纪之干涉论复活,卢梭、约罕·弥勒、斯宾塞诸贤之言,

无复过问矣。乃至以最爱自由之美国,亦不得不骤改其方针,集权中

央,扩张政府权力之范围,以竞于外,而他国更何论焉。夫大势之所

趋迫,其动力固非在一二人,然理想之于事实,其感化不亦伟耶!若

谓卢梭为十九世纪之母,则伯论知理其亦二十世纪之母焉矣。“  梁

启超认识到,在列强竞争的世界上,中国的国大民众本身就是一个有

利的竞争条件。他说:”  合群云者,合多数之独而成群也。以物竞

天择之公理衡之,则其合群之力愈坚而大者,愈能占优胜权于世界上,

此稍学哲理者所能知也。

    吾中国谓之为无群乎?彼固庞然四百兆人,经数千年聚族而居者

也。“  他反对提倡”  排满复仇论“  ,主张合满汉各民族为一大

中华民族,以相对于世界其他现代民族国家。他提出了”  大民族主

义“  和”  小民族主义“  这样一对概念。”  吾中国言民族者,

当于小民族主义之外,更提倡大民族主义。小民族主义者何?汉族对

于国内他族是也。大民族主义者何?合国内本部属部之诸族以对于国

外诸族是也。“  他认为汉族本身也是由多数种族在历史上混合而成,

而满洲人实已同化于汉人,因此,建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完全可能的,

中华民族若”  号称四万万同胞,谁曰不宜?“  中华民国建国后采

用代表国内各主要民族的五色旗作为国旗,正是梁启超”  大民族主

义“  思想的政治结晶。

    梁启超对于近代政治学的国家、主权理论有较为深刻的理解,因

此他在与革命党人辩论时,始终以国家而不是以种族作为民族主义的

载体,坚持一种国家主义的民族主义。而他的论战对手却往往凭借于

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一般人的民族感情,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一类的比孔孟之道更原始的部族主义来煽动人心。尽管革命党人的

蛊惑言词可能一时显得更为气盛,但是梁启超的民族主义思想却更有

生命力,构成中国现代民族主义的主干。今天,当我们回过头去看时,

显然只有梁启超以对外反帝为指向的“  大民族主义”  才能适应中

国现代化过程中政治整合的需要。民国建立后,同盟会所鼓吹的“  

小民族主义”  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了。孙中山在1912年至1913

年间曾把他的三民主义缩减为一民主义:“民族、民权二大主义均已

达到目的,民生主义不难以平和办法,逐渐促社会之改良。”  二次

革命后,孙中山在中华革命党成立大会上公布手书的《中华革命党总

章》,规定“  以实行民权、民生两主义为宗旨”  ,仍然没有民族

主义的位置。章太炎则由排满革命的种族民族主义进一步趋向于提倡

国学、国粹的文化民族主义。

    “  国粹”  一词,也是梁启超首先从日文引入中文的。他曾经

考虑过,“  谓养成国民,当以保国粹为主义,取旧学磨洗而光大之。” 

进入民国以后,当他的老师康有为和章太炎等继续坚持“  国粹”  

论时,梁启超就与他们划清了界线。他在1915年说:“  是故吾于保

全国粹论,虽为平生所孜孜提倡,然吾之所谓国粹主义与时流所谓国

粹主义,其本质似有大别。

    吾雅不愿采撷隔墙桃李之繁葩,缀结于吾家杉松之老干,而沾沾

自鸣得意。吾若爱桃李也,吾惟当思所以移植之,而何必使与杉松淆

其名实者。“  梁启超认为,中国现代民族主义的深厚根源,不在于

先圣先贤的”  片词单语“  乃至全部经典,而在于从”  庸德庸言

“  中体现出来的国民性的总和即”  国性“. 梁启超说:”  吾以

为吾国人之种性,其不如人之处甚多,吾固承之而不必深为讳也。然

而人各有短长,人性有然,国性亦然。吾之所蕴积,亦实有优异之点,

为他族所莫能逮者,吾又安可以自蔑。“”国民既有一种特异之国性,

以界他国而自立于大地,其养成之也故非短时间少数人所能有功,其

毁坏之也亦非短时间少数人所能为力。

    而生其间者,苟常有人焉发扬淬厉之,以增美释回,自能缉熙以

著光晶。而不然者,则积渐堕落,历若干岁月而次第失其所以自立之

道耳。古今万国兴替之材,罔不由是。而已吾所见之中国,则实有坚

强善美之国性,颠朴不破,而今日正有待于发扬淬厉者也。“  又说:” 

国之有性,如人之有性然。“”国性可助长而不可创造也,可改良而

不可蔑弃也。盖国性之为物,必涵濡数百年,而长养于不识不知之间。

虽有神圣奇哲,欲悬一理而咄嗟创造之,终不克致。

    “”吾国立国于大地者五千年,其与我并建之国,代谢以尽者,

不知几何族矣,而我乃如鲁光归然独存。其国性之养之久而积之厚也,

其入人之身也,此不待言而解也。且其中又必有至善美而足以优胜于

世界者存也。“  梁启超对中国的国民性或国性的分析全面而不趋于

极端,既不同于国粹派,也不同于陈独秀、鲁迅,确是当时罕见的” 

执中“  之言。

    梁启超认为,国性是民族主义赖以成立的基础,国家主权则是民

族主义得以实现的保障。

    以梁启超为精神领袖的进步党党章第一条即是:“  取国家主义,

建设求强善政府。”  何谓国家主义?“  任公曰,有世界主义,有

国家主义。无义战非攻者,世界主义也,尚武敌忾者,国家主义也。

世界属于理想,国家主义属于事实。世界主义属于将来,国家主义属

于现在。

    “  他在《中国立国大方针》这篇大文章中进一步解释说:”  

今世界以国家为本位,一切人类动作,皆以国家分子之资格而动作者

也。……故人民能建设完全国家者则日以荣,其不能者则日以悴。夫

国家如何而始能完全?其分子调和,其结合致密,能持久而不涣者,

斯可谓完全也已矣。“”欲使我国进为世界的国家,此非可以坐而致

也,必谋所以促进之者。于是保育政策尚焉。何谓保育政策,对放任

政策言之也。“”夫今后之中国,势必籍政治之力,将国民打成一丸,

以竞于外。将使全国民如一军队之军士,如一学校之学生,夫然后国

家之形成,而国际上乃得占一位置。若纯以放任为治。则此愿将何日

能遂也。“”以放任为治者政府之职简,以保育为政者其职繁;以放

任为治者政府之责轻,以保育为治者其责重。理繁务而荷重责,非强

有力焉固不可矣。“”以上所论,以使中国进成世界的国家为最大目

的;而保育政策,则期成世界的国家之一手段也;强有力之政府,则

实行保育政策之一手段也;正当内阁,则求得强有力政府之一手段也。

而所以能循此种种手段,以贯彻最高之目的者,其事纯系于国民。

“ 梁启超有时又把国家主义称为国权主义。他说:” 国权与民权之

消长,其表示于政治现象者,则谓干涉政策与放任政策之辩争。“”

我中国今日固俨然共和矣。民权之论,洋洋盈耳,诚不忧其夭阏。所

患者,甚嚣尘上,钝国权之作用,不获整齐于内竞胜于外耳。

    故在今日,稍畸重国权主义以济民权主义之穷。“  梁启超始终

把中国如何对付外来强敌,如何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视为压倒一切的

任务,并据此来设计完善内政的具体目标。他说,”现今为国家主义

的全盛时代,人夹其伟大之国力以临我,我非有伟大之国力,决无从

对付之,而伟大之国力,非内治组织完备后,决无从发生。“  ”  

外竞“  支配”  内竞“  ,整治内政以利于对外竞争,这是梁启超

的一贯思想。

    在民族主义之后兴起的无政府主义与自由主义,则对于帝国主义

的外来威胁不甚重视。

    师承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的中国无政府主义者以“  互助论”  

批判社会达尔文主义,反对把国家富强作为主要追求目标,主张废灭

政府,马上实行世界主义。例如吴雅晖与李石曾等人组建世界社,赞

成废除所有的国界,并采行单一共通的语言。蔡元培则在为《学风》

杂志撰写的《发刊词》中鼓吹“  完全世界主义”. 戴维翰评论说:

“  蔡元培低估了中国显示出来的民族主义力量,他把他的哲学建立

在人类正进入国际主义、互助新时代的设想上。”  在这方面,自由

主义者与无政府主义有许多共同语言。陈独秀在1914年曾说:“  国

人唯一之希望,外人之分割耳。……仆急欲习世界语,为后日谋生之

计。”  又说:“  今吾国之患,非独在政府。国民之智力,由面面

观之,能否建设国家于二十世纪,夫非浮夸自大,诚不能无所怀疑。

    然则立国既有所难能,亡国自在所不免,瓜分之局,事实所趋,

不肖者固速其成,贤者亦难遏其势。且平情论之,亡国为奴,岂国人

之所愿。惟详察政情,在急激者即亡国瓜分,亦以为非可恐可悲之事。

“”予则云:残民之祸,恶国甚于无国家。失国之民诚苦矣,然其托

庇于法治国主权之下,权利虽不与主人等,视彼乱国之孑遗,尚若天

上焉,安在无国家之不若恶国家哉!……是以辛亥京津之变,癸丑南

京之役,人民咸以其地不立化夷场为憾。此非京、津、江南人之无爱

国心也,国家实不能保民而致其爱,其爱国心遂为其自觉心所排而去

尔。

    “  胡适在美国留学时,即醉心于世界主义。在国防问题上,他

认为”  增军备,非根本之计也;根本之计,在于增进世界各国之人

道主义。“  对外应”  极力提倡和平之说,与美国合力鼓吹国际道

德。国际道德进化,则是世界始可谓真进化,而吾国始真能享和平之

福耳。此吾所以提倡大同主义也。“  他对高谈爱国、高谈民族主义

之类的言行相当反感,他认为:”  若以袁世凯与威尔逊令人择之,

则人必择威尔逊。其以威尔逊为异族而择袁世凯,必中民族主义之毒

之愚人也。此即‘  去无道而就有道’  之意。“  胡适在晚年口述

自传时说:”  从我们所说的‘  中国文艺复兴’  这个文化运动的

观点来看,那项由北京学生所发动而为全国人民一致支持的,在1919

年所发生的‘  五四运动’  ,实是这整个文化运动中的,一项历史

性的政治干扰。它把一个文化运动转变成一个政治运动。“”我告你

这件事,就是说从新文化运动的观点来看,──我们那时可能是由于

一番愚忱想把这一运动,维持成一个纯粹的文化运动和文学改良运动

──但是它终于不幸地被政治所阻挠而中断了!“  帮助胡适完成这

项口述自传并将其译成中文的唐德刚指出:”  胡适之先生是反对五

四运动的。他反对的当然不是他小友周策纵的五四运动,而是他底及

门弟子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一干人,于民国八年五月四日,在北

京的大街之上,摇旗呐喊的那个五四运动。“

    二、五四运动的“  唆使”  者

    五四运动的历史作用得到普遍承认后,谁是五四运动的发动者就

成为一桩众说纷纭的公案。中共史家坚持,赞成俄国革命的具有初步

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是五四运动的主导力量;国民党史家则宣称,

国民党的一些成员如蔡元培、吴稚晖、罗家伦、段锡明等实际领导和

影响了五四运动。既然五四运动矛头针对的是日本政府的对华侵略扩

张政策,那么,当时的日本政府对于五四运动的评论就特别值得史家

注意。日本原敬内阁1919年9 月9 日的内阁会议决议事项中记载了下

述文字:“  目前在中国最具势力的,是由全国中等以上学校学生所

组织的所谓学生团体。这些学生多少有些新知识,节操、志向较为纯

洁,其努力固不可忽视,今后我方亦应需给与相当的考虑。虽然他们

的运动‘  努力’  实基于本身的自动而发,但除此之外,仍有林长

民、熊希龄、汪大燮等政治家的唆使,乃至英美二国人的煽动。”  

林、熊、汪等人都是梁启超的长期政治伙伴,当时与梁同为国民外交

协会理事,林长民后来还是梁启超的儿女亲家。日本政府在其内部情

况分析中既没有国民党人视为对五四运动有重大影响者,也没有把陈

独秀等后来的共产党创始人视为五四运动的鼓舞者,唯独把以梁启超

为首的研究系人士视为五四的“  唆使”  者,应当说这要比后来两

党官方史家的观点更为贴近事实。

    国人如张忠绂也曾指出,五四运动不单纯是“  学生自动自发的

爱国运动,”“我始终感觉当时这运动是有背景的。它的背景就是研

究系。关于这一点,也许当时的学生知道的不多。但由代表研究系的

《北京晨报》,上海的《时事新报》在五四运动后不断的鼓吹号召也

可知其端倪。”  梁启超很早就对中日两国将在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和

平会议上展开外交交锋有所准备。

    1915年中日“  二十一条”  交涉之际,梁启超就警告中国外交

当局:“  公等当与日本交涉时,勿忘却尚有战后之列强交涉行即相

踵而至也。战后必有大会议,此大会议中,中国问题为重要议题之一,

此稍有识者所同料及也。届会议时,日本对于此议题必能享受得最有

力之发言权。此非惟吾国人知之,非惟日本人自知之,即世界各国当

无不同认乏。日本如有正当之主张在,彼时岂忧不能贯彻,何以汲汲

焉,必以今日提出?

    必以今日提出者,彼盖确信其所要之条件,在大会议时决无通过

之望,故乘各国之无暇东顾,而因以协我云尔。“  中日关系后来的

演变,证实了梁启超的预见。梁启超于几年后回忆说:”  当二十一

款之初提出也,国人切齿扼腕,民气达于沸度。当时鄙人亦曾著论十

数篇,力主无论如何万勿签字,宁可任日人以武力占领,不容以条约

承认其权利。(见民国四年三四月间之英文京报及大中华杂志)果能

如此,则今日在和会上之理直气壮宜何如者。“ 1917 年梁启超力主

对德宣战时,这样解释自己的主张:”  其根本义乃在因应世界大势

而为我国家熟筹将来所以自处之途。第一从积极进取方面而言,非乘

此时有所表见,不足以奋进以求厕身于国际团体之林。从消极维持现

状言之,非与周遭关系密切之国同其利害,不复能蒙均势之庇。必深

明乎此两义,然后问题之价值乃得而讨论也。……今兹之事,吾侪所

认为最后绝不容逸之一机也。“  第二年他与记者谈及自己参加段祺

瑞内阁的动机:”  去年吾侪力排众议,主张对德宣战,固逆料欧战

之结果必有今日,以此为增进我国际地位之极好时机,岂料双方皆利

用此为政争资料,而置国家大计于不顾,因此而倒阁,因此而发生督

军团围国会,因此而复辟,磋跎光阴,已历半载,及段阁再现,吾当

时以本已厌离政界之身,而毅然入阁者,徒欲贯彻宣战之初志,求能

出兵欧洲,当时尽一分义务,即将来享一分权利,吾在阁数月中,无

日不提此议,谓无论如何必须赶今年春间决战以前,有数万人到西战

场,则将来和平会议之发言权,我国必不在人下,吾之入阁几为此一

事而已。“  梁启超希望通过加入协约国一方对德宣战,提高中国的

国际地位,在战后和会上取得国际团体成员的资格,以利于一系列外

交悬案的解决,营造一种举国一致对外的气氛,一举解决国内政治问

题。尽管梁启超的主张获得国内许多政治家、评论家的支持,包括原

来国民党方面的汪精卫、蔡元培等人的支持,但仍有一些重要的政治

家包括孙中山、黎元洪、康有为在内不予支持,结果反而使这一举国

对外的契机成为内争加剧的诱因。

    梁启超关于国民外交的鼓吹与实践,对陈独秀的思想转变颇有影

响。陈独秀在《新青年》第三卷第一号上撰文《对德外交》,文中写

道:“  此次对德外交问题,乃国家存亡问题,不可以寻常外交视之,

此吾国民应有之觉悟也。加入协约与否?政府对德方针未决以前,国

人应群起从事于利害是非之讨论。以促政府积极之进行,绝对不可袖

手勿置可否也。”“此次对德外交,果能全国一致,始终出以强硬态

度,无论结果之成败如何,其最低成功,吾人服公理不服强权之精神,

已第二次表示于世界,(反对袁氏称帝为第一次)一改数百年来屈辱

的外交之惯例,虽予以极大代价,所得不已多乎!?”  他还驳斥了

所谓“  梁派假外交以夺政权”  的“  过敏之言”  ,指出:“  

夫以任公之政治知识,果能总揽政权,岂不愈于北洋军人万万,特以

政象所趋,无论誉任公者毁任公者,均不信任公有组织一党内阁之魄

力与野心。此时一党内阁既不能成,以任公之学识,且代表其党之资

格加入内阁,决无损于他党之权利,岂有假外交以夺政权之必要耶?” 

此后,陈独秀便越来越多地谈论起政治来了。《新青年》的一部分同

人及读者不以他谈政治为然,陈独秀便在《今日中国之政治问题》中

为自己辩护说:“  我现在所谈的政治,不是普通政治问题,更不是

行政问题,乃是关系国家民族根本存亡的政治根本问题。此种根本问

题,国人倘无彻底的觉悟,急谋改革,则其他政治问题,必至永远纷

扰,国亡种灭而后已!国人其速醒!”  《新青年》同人中的另一位

好谈政治者是李大钊。李大钊与以梁启超为首的研究系渊源很深。他

去日本留学得到过研究系领袖之一汤化龙的资助,回国后参加了汤化

龙等人组织的宪法研究会,并任汤的私人秘书,还曾短期出任研究系

报纸《晨钟报》的总编辑。李大钊后来虽然与研究系分手了,但他一

直热心于政谭和政治活动。他进入北京大学担任图书馆主任和教授后,

便应邀担任了少年中国学会的发起人和国民社的顾问。从梁启超对于

国民政治包括国民外交的鼓吹,通过陈独秀改变对于现实政治的态度

(以《每周评论》的创办为标志),到李大钊等北大教师对学生中热

心政治的社团如少年中国学会、国民社等的支持,这是在五四时代将

标榜不问政治和世界主义的知识界与关心国事、民族情绪高昂的学生

联系起来的一条无形的纽带。

    五四时代的学生通常比他们的教师更热心于政治。事实上,中国

的学生干预政治是有传统的,远者可以追溯到东汉的太学生,在近代

则以康有为、梁启超发动公车上书为其源头。

    “  近年来带有政治运动色彩者,最初则为对马关条约之公车上

书,然其性质与东汉晚明所谓士气者正同,不普及也。降至清季,排

满运动,借极壮烈,然以形格势禁,势不得不出于秘密,因秘密之故

而生变质,以土匪军队为中坚,而不以一般市民为中坚,民国所以不

获清明巩固祸根实伏于此。然辛亥革命,发难于争铁路国有,则国民

运动之成效,固章章可睹也。

    此外则对外问题,间有发动,其在前清,则粤汉铁路事件之对美,

片马事件之对英,二辰丸及取缔留学生事件之对日,其在民国则二十

一条约密约军事协定和会上山东问题之对日,皆其最显著者也。“  

在这些对内对外的政治运动中,学生都发挥了富于牺牲精神的先锋作

用。

    以五四前一年反对中日军事协定的学生运动为例,可见一端。1918

年3 月25日,中国政府与日本政府互致“  共同防敌”  照会,随后

又陆续履行了《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的全部手续。这一密约被报

端揭露后,留日中国学生首先掀起抗议活动。5 月5 日,留日学生代

表会议决定留学生归国,以示抗议。至6 月5 日,归国学生已达3 0

00余人,几乎全部归国。归国留学生在全国许多省市开展了爱国活

动,得到了广泛的响应和支持。5 月21日,北京各校学生2 000余

人同往总统府请愿,迫使当时的总统冯国璋接见了请愿的学生代表。

    后来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许德珩、易克嶷、段锡朋等即为此次请

愿的学生代表。

    五四运动与梁启超所倡导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是一脉相承的。

五四时代北京最有影响力的青年团体是少年中国学会。这个学会筹备

期间的宗旨是:“  一、振作少年精神;……四、转移末世风气。” 

正式成立时其宗旨规定为:“  本科学的精神,为社会的活动,以创

造‘  少年中国’. ”  它与梁启超的精神联系一目了然。1900年,

梁启超撰写了《少年中国说》一文,文中写道:“  造成今日之老大

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造出将来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

之责任也。……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

我少年享之。

    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自今以往,弃‘  哀时

客’  之名,更自名曰‘  少年中国之少年’. “  李大钊撰写《青

春》一文,陈独秀将自己创办的杂志命名为《青年》,均与梁启超的

《少年中国说》有着密切的联系。

    五四时代北京大学最著名的学生社团是国民社和新潮社。“  国

民”  一词,亦是梁启超在中文中首用。他在1899年便指出:“  中

国人不知有国民也,数千年来通用之语,只有以国家二字并称者,未

闻有以国民二字并称者。国家者何?国民者何?国家者,以国为一家

私产之称也。……国民者,以国为人民公产之称也。国者积民而成,

舍民之外,则无有国。以一国之民,治一国之事,定一国之法,谋一

国之利,捍一国之患,其民不可得而侮,其国不可得而亡,是之谓国

民。”  后来他又指出:“  必先铸部民使成国民,然后国民之幸福

乃可得言也。”  国民社创办的《国民》杂志将“  增进国民人格” 

列为该刊宗旨之首项。而正是梁启超在《新民说》及其他论著中,对

于新中国的国民的理想人格进行了最全面的阐发,并将贯彻国家最高

目的的种种手段,系于国民之自觉与国民之竞争。在新文化运动中,

“  只手打孔家店的老英雄”  吴虞提倡的是反对传统礼教的个性自

由,胡适、鲁迅等人鼓吹的是易卜生主义和尼采的个人意志自由,至

于国民的权利与义务,则没有成为关注的中心。新潮社与胡适的关系

最为密切,其旨向亦与上述社团有别。国民社成员黄日葵在1923年写

道:“  学生方面,有两种大的倾向,……一种倾向是代表哲学、文

学一方面,另一种倾向是代表政治社会的问题方面。前者是新潮杂志

社,后者是国民杂志社。新潮于思想改造,文学革命上,为新青年的

助手,鼓吹不遗余力……国民杂志社的一群,始初以反抗国际帝国主

义(日本)之压迫这点爱国的政治热相结合。”  民国建立之后,北

京大学的骨干教师大多属于章太炎的门徒;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后,

又引进了一批陈独秀《新青年》的同人。如上所述,参加五四运动的

学生们在民族主义思想上与梁启超有着最为密切的联系,可是由于他

们没有直接的师生之谊,思想的脉络长期以来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巴黎和会即将召开。梁启超

以在野之身,为中国参加和会作了多方面的策划。他向当时的总统徐

世昌建议,成立了以政界元老、前外交总长代理国务总理汪大燮为委

员长,进步党主要领袖、前司法总长林长民为事务长的总统府外交委

员会,负责和会特定期间的外交事务。他又筹措了1 0万元经费(政

府拨款6 万元,私人捐赠4 万元),挑选了一批著名学者专家(外交

刘崇杰、工业丁文江、政治张君劢、军事蒋百里、经济徐新六)作为

随员,于年底动身前往欧洲,“  想拿私人资格将我们的冤苦向世界

舆论申诉申诉,也算尽一二分国民责任。”  行前,他还建议国内报

界紧密配合和会上的外交努力,“  惟一条件既经提出,全国舆论务

须一致,以贯彻其主张。” 1919 年2 月11日,梁启超一行抵达伦敦,

开始了他在欧洲的国民外交活动。同日,在北京大学召开了国际联盟

同志会,北京大学有教职员和学生千余人参加,公推梁启超为理事长

(汪大燮代理),蔡元培、王宠惠、李盛铎、严修、熊希龄、张謇等

为理事。2 月16日,由北京各界各团体联合组成的国民外交协会在熊

希龄宅开成立大会,推举熊希龄、汪大燮、梁启超、林长民、范源濂、

蔡元培、王宠惠、严修、张謇、庄蕴宽十人为理事。21日,该会通电

发表七点外交主张:“  一、促进国际联盟之实行;二、撤废势力范

围并订定实行方法;三、废弃一切不破土平等条约及以威迫利诱或秘

密缔结之条约、合同及其他国际文件;四、定期撤去领事裁判权;五、

力争关税自由;六、取消庚子赔款余额;七、收回租界地域,改为公

共通商。”2 月18日,梁启超等人至巴黎。他作为中国参加和会代表

的会外顾问,先后会见了美国总统威尔逊及英法等国的代表,请他们

支持中国收回德国在山东权益的立场。他发现不仅威尔逊等对中日交

涉的内情不甚了解,连自己也被北京政府蒙在鼓里,对1918年9 月段

祺瑞政府与日本签订的秘密借款合同和关于山东问题的换文一无所知。

3月中旬,梁启超致电汪大燮、林长民,报告他所了解到的和会上关于

青岛问题的情况,电文如下:“  交还青岛,中日对德同此要求,而

孰为主体,实为目下竞争之点,查自日本据胶济铁路,数年以来,中

国纯取抗议方针,以不承认日本继德国权利为限。本去年九月间,德

军垂败,政府究用何意,乃于此时对日换文订约以自缚,此种秘约,

有背威尔逊十四条宗旨,可望取消,尚乞政府勿再授人口实。不然千

载一时良会,不啻为一二订约之人所败坏,实堪惋惜。超漫游之身,

除襄助鼓吹外,于和会实际进行,未尝过问,惟既有所闻,不敢不告,

以备当轴参考,乞转呈大总统。”  这时,代表广州政府参加巴黎和

会的专使王正廷发回国内一封电报称:“  吾辈提议于和会者,主张

废止二十一款及其他秘约不遗余力,推测日本之伎俩仅有二途:曰引

诱,曰用武,然皆与正谊公道相违,必不出此。但吾国人中有因私利

而让步者,其事与商人违法贩卖者无异,此实卖国之徒也。所望全国

舆论对于卖国贼群起而攻之。然后我辈在此乃能有讨论取消该条件之

余地。”  随之国内就掀起了一场针对梁启超的谣言风潮。上海商业

公团联合会致电北京大总统国务院:“  闻梁启超在欧干预和议,倾

轧专使,难保不受某国运动。本商有鉴于此,特电巴黎公使转梁启超,

文曰‘  巴黎中国公使馆探送梁任公君鉴,我国之国际和会已经派专

使,为国人所公认。君出洋时声明私人资格不涉国事,乃中外各报登

载君在巴黎近颇活动,甚谓有为某国利用倾轧之说,明达如君,当不

至此。惟人言可畏,难免嫌疑,为君计,请速离欧回国,方少辨明心

跻,特此忠告,勿再留连’  等语,即乞转专使,注意大局,幸甚。” 

4月5日,广州国会开两院联合会,议决:一、由两院函请军政府,立

即下令通缉梁启超,并将其在籍财产没收,另由军政府要求法公使引

渡;二、由两院电唐绍仪,请一俟和议复开,即要求北京政府将梁拿

交法司,依刑律所定外患处断;三、由两院全体成员通电全国省议会、

商会、教育会、各报馆及除日使以外之各国驻京公使,驻广州领事,

申明梁在巴黎卖国活动为全国人民所共弃;四、以两院全体名义电巴

黎和会中国代表,请严斥梁启超,并声明两院决定为其后援。9 日,

广州国会全体成员通电全国,宣布梁启超卖国罪状。

    显然,这里面有强烈的党派因素在起作用。两个月后梁启超在一

封家信中感叹道:“  一纸电报,满城风雨,此种行为鬼蜮情状,从

何说起。今事过境迁,在我固更无劳自白,最可惜者,以极宝贵之光

阴,日消磨于内讧中,中间险象环生,当局冥然罔觉,而旁观者又不

能进一言,呜呼中国人此等性质,将何一自立于大地耶?”  当然,

为梁启超辨诬者也大有人在。

    蔡元培、王宠惠、范源濂三人联名通电,其文云:“‘上海申报、

新闻报、时报、时事新报并转各报馆,五十二(据时报为五十三)商

团鉴:阅沪商团议决事件,乃致疑于梁任公先生。

    梁赴欧后,迭次来电报告并主张山东(据时报山东下多‘  问题

’  二字)为国家保卫主权,语至激昂,闻其著书演说激动各国观听,

何至有此无根之谣?愿我国人熟察,不可自相惊扰。

    元培等久不与闻政论,惟事关国际,且深知梁先生为国之诚,不

能嘿而,特为申说,务乞照登。“  陈独秀在《每周评论》撰文指出:” 

国民参预政治,参预外交,都是我们很盼望的事。

    但是这两件事,都不大容易。……不懂得各国的外交政策,受某

国的离间,凭空的给梁任公一个亲日卖国的罪名,这种国民决没有参

预外交的资格。“  国民外交协会张謇、熊希龄、范源濂、林长民、

王宠惠、庄蕴宽等致书梁启超,请他作为该会代表,主持向巴黎和会

请愿各事:”  任公先生大鉴:为国宣勤,跋涉万里,海天相望,引

企为劳。此次巴黎和会,为正义人道昌明之会,尤吾国生存发展之机,

我公鼓吹舆论,扶助实多,凡我国人,同深倾慕。本会同人本国民自

卫之微枕,为外交当轴之后盾,曾拟请愿七款,电达各专使及巴黎和

会,请先提出,并推我公为本(会)代表,谅邀鉴及。现已缮具正式

请愿文,呈递本国国会政府巴黎各专使,并分致美、英、法、意各国

政府及巴黎和会,尽国民一分之职责,谋国家涓埃之补救。兹特奉上

中、英文请愿文各一份,务恳鼎力主持,俾达目的,则我四万万同胞

受赐于先生者,实无涯既矣。临颖不胜企祷之至,专此敬颂勋绥。

“ 经过这一番周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一定的好处。国人对于中

日秘约的内幕更加清楚了,对于巴黎和会上的症结也比较了解了,千

夫所指集中到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亲日派身上。

    在巴黎,梁启超作为民间代表进行了频繁的游说活动,发挥了出

席和会的中国外交代表所起不到的作用。他在万国报界俱乐部举行的

欢迎宴会上慷慨陈词道:“  若有别一国要承袭德人在山东侵略主义

的遗产,就为世界第二次大战之媒,这个便是平和之敌。”  但是,

尽管进行了一切努力,仍然无济于事。4 月29日,英美法三国会议,

日本代表应邀出席。3 0日,续开三国会议,议定了巴黎和约关于山

东问题的156 、157 、158 条款,将原来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全部让给

日本。面对这种情形,北京政府派出的中国出席和会首席代表陆征祥

竟然也考虑要签字了。在这紧急关头,梁启超致电汪大燮、林长民,

建议警醒国民和政府,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其电文称:“  汪、林二

总长转外协会:对德国事,闻将以青岛直接交还,因日使力争,结果

英、法为所动,吾若认此,不啻加绳自缚,请警告政府及国民严责各

全权,万勿署名,以示决心。”  林长民4 月3 0日接到梁启超电报,

5月1日写成《外交警报敬告国人》一文,于晚间送到研究系的《晨报》

报馆,由总编辑陈博生接收,刊载在5 月2 日的《晨报》上。林长民

的短文全文如下:“  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此恶耗前两

日仆即闻之,今得梁任公电乃证实矣!闻前次四国会议时,本已决定

德人在远东所得权益,交由五国交还我国,不知如何形势巨变。更闻

日本力争之理由无他,但执一九一五年之二十一条条约,及一九一八

年之胶济换文,及诸铁路草约为口实。呜呼!二十一条条约,出于协

逼;胶济换文,以该约确定为前提,不得径为应属日本之据。济顺、

高徐条约,仅属草约,正式合同,并未成立,此皆国民所不能承认者

也。国亡无日,愿合四万万民众誓死图之!

    “  同日的《晨报》还载有国民外交协会1 日发给巴黎和会英法

美诸国代表和中国专使的电文。

    国民外交协会按照梁启超的建议,严正警告中国专使:“  和平

条约中若承认此种要求,诸公切勿签字。否则丧失国权之责,全负诸

公之身,而诸公当受无数之谴责矣。……诸公为国家计,并为己身计,

幸勿轻视吾等屡发之警告也。” 5月2 日,蔡元培从汪大燮处得知有

关巴黎和会的最新消息,立即返校告诉了北京大学的学生领袖许德珩、

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等人。5 月3 日下午4 时,国民外交协会理

事熊希龄、林长民、王宠惠等三十余人开会。

    议决:一、5 月7 日午后2 时在中央公园召开国民大会,并分电

各省各团体同日举行;二、声明不承认二十一条及英、法、意等与日

本所订关于处置山东问题之秘约;三、如巴黎和会不得伸我国主张,

即要求北京政府撤回专使;四、向英、美、法、意驻京使馆申述国民

意见。

    会后急电各省议会、教育会、商会及各团体、报馆,内称:“  

本会定于本月七日作廿一款签字之国耻纪念日,在北京中央公园开国

民大会,正式宣言要求政府训令专使坚持。如不能争回国权,宁退出

和会,不得签字。望各地方各团体同日开会,以示举国一致。”  北

京的大学生们则先行了一步。5 月3 日晚7 时,北京大学全体学生和

十几所其他学校学生代表在法科大礼堂召开大会。议决进行办法四项:

“  一、联合各界一致力争;二、通电巴黎专使,坚持不签字;三、

通电各省,于五月七日国耻纪念举行游街示威运动;四、定于星期

(即四日)

    齐集天安门,举行学界之大示威。“  五四运动就这样爆发了。

    5 月4 日学生集会游行并火烧赵家楼胡同曹宅后,有32名学生被

捕。梁启超闻讯即发回电报:“  汪、林总长代呈大总统钧鉴:闻北

京学界对和局表义愤,爱国热诚,令策国者知我人心未死。报传逮捕

多人,想不确。为御侮拯难计,政府惟有与国民一致。务祈因势利导,

使民气不衰,国或有瘳。启超叩。九日。”  这时,被捕学生已由林

长民、汪大燮、王宠惠三人担保放出。此后,梁启超之弟梁启勋又赠

金千元予6 月3 日被捕的学生。

    张朋园认为:“  如果说梁任公掀起了五四运动,未免强调过当。

但任公确实与五四事件有直接的关系”. 从以上事实可以看出,说梁

启超亲自点燃了五四运动的导火索,是十分确切的,丝毫没有夸大他

的作用;但是,更值得重视的是梁启超与五四运动的思想渊源与精神

联系。

    五四运动这一用语在运动发生的当月就已经出现并很快流行开来。

1919年5 月18日,在北京18所大专学校参加的学联紧急会议上,以

“ 北京学生联合会全体学生” 名义发表的《罢课宣言》称:“  外

争国权,内除国贼,五四运动之后,学生等以此呼吁我政府而号召我

国民”.6月5 日,联合会的另一宣言再次提到:“  学生等以内除国

贼、为外争国权之资,爰有五四运动。”  当时在北京的杜威于6 月

1日的信中谈到这一运动,他说:“ 我们正目睹一个民族/ 国家的诞

生,而出生总是艰难的。”  梁启超后来说:“‘五四’  运动,有

效果没有呢,有。欧美一般人脑里头,本来没有什么中国问题,如今

却渐渐的都有了,提起中国问题,便紧紧跟着联想到山东问题,提起

日本问题,便人人都说‘  日本人欺负中国’. 简单说,这回运动算

是把中日关系问题大吹大擂地抬到世界人面前去了,这便是第一种效

果。”“这回太平洋会议,这问题虽然没有满意的解决,但日本人已

渐渐觉得中国国民气和世界舆论可怕,不能不稍为让步,这也算第二

种效果。”“因为这种运动,引起多数青年的自觉心,因此全国思想

界忽呈活气,这是我认为最重要的第三种效果。”“因这回运动,表

示中国人‘  国民运动的可能性’  ,将来也许引起别种国民运动”

.这些时人的看法表明,本来意义上的五四运动是以学生为先锋并获得

广大市民阶层支持的群众性爱国运动,是令世人感觉到中国正在觉醒

并标志中国现代民族主义蓬勃兴起的政治运动。

    三、现代民族主义的实质

    梁启超是一个思想和政治态度变化最多最快的人。当五四青年一

代追寻他过去的足迹时,梁启超却再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方向。结果,

他在长时间里被视为运动的反对派。在这里,我们要给出一个与以往

不同的结论:五四运动之后梁启超的思想不是落伍了,而是再一次超

前于时代,以至几十年后才可能重新得到后人的理解。梁启超192 0

年从欧洲回国时,给中国思想界带回了两个宝贝,一个是“  价值的

发现”  ,一个是“  调和的可能”. 当时的大多数中国人没有意识

到它们的宝贵,今天依然有许多人没有理解它们的意义。

    现代民族主义的实质是什么?梁启超指出,就是国民在两个方面

的自觉:“  第一,觉得凡不是中国人都没有权来管中国的事。第二,

觉得凡是中国人都有权来管中国的事。第一种是民族建国的精神,第

二种是民主的精神。这两种精神,从前并不是没有,但那意识常在睡

眠状态之中,朦朦胧胧的。到近五十年──实则是近三十年──却很

鲜明的表现出来了。”前一种自觉突出地表现为义和团运动:“  盖

中国人数千年在沉睡之中,今也大梦将醒,渐有‘  中国者中国人之

中国也’  之思想,故义和团之运动,实由其爱国之心所发,以强中

国、拒外人为目的的者也。”  后一种自觉集中地体现在辛亥革命,

推翻少数满人对多数汉人的统治。

    但是,民族主义情绪要上升为意识形态,还必须经过一种合理性

的论证。义和团盲目排外的民族主义不能向知识分子证明其合理性,

事实上其后果是严重挫伤了中国知识界的民族自信心,败坏了民族主

义的声誉。以提倡国货、排斥洋货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经济民族主义同

样不能使知识分子折服,因为他们怀疑或许这只是特定阶层的利益表

达,而一般民众作为消费者本能地喜爱洋货并从中获益。章太炎以及

“  国粹派”  提倡的文化民族主义在五四时代的知识分子中也罕有

响应者,因为他们感到那只是一种自吹自擂,一种煽情,缺乏理论的

说服力。

    现代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第一必须有坚实的理论根底,第二必须建

立在民族自信心之上。

    在五四运动前后,中国知识分子最常说的两个词是“  强权”  

与“  公理”  ,因为他们对这二者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十几年前,

梁启超最初向国人介绍民族主义时曾说:“  自有天演以来,即有竞

争,有竞争则有优劣,有优有劣则有胜败,于是强权之义,虽非公理

而不得不成为公理。”  然而,当崇拜强权的德意志帝国在世界大战

中战败后,“  公理战胜强权”  便成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新的信仰。

如果承认“  强权即公理”  ,中国便只能发奋自强,“  外竞国权” ,

而没有道义上的理由谴责列强对中国的压迫。在世界大战中,美国总

统威尔逊和苏俄首脑列宁宣布支持“  民族自决”  ,也就是说,把

弱小民族维护和保持自己的主权视为一种伦理的权利。这样,一种与

帝国主义论背道而驰的世界公论出现了。于是,中国知识分子便得以

依托这种世界公论来理直气壮地“  外争主权”  了。梁启超的特殊

贡献在于,他再一次以具有权威性和感染力的话语告诉国人,这种新

的世界公论不仅建立在政治家宣言的基础之上,而且反映了西方世界

新的思潮走向,也就是说,它不仅是公论,而且是公理。

    梁启超旅欧一年多,思想上最大的转变,是对于社会进化论的重

新认识。他在《欧游心影录》中写道:“  自达尔文发明生物学大原

则,著了一部名山不朽的《种源论》,博洽精辟,前无古人,万语千

言,就归结到‘  生存竞争,优胜劣败’  八个大字。这个原则,和

穆勒的功利主义、边沁的幸福主义相结合,成了当时英国学派的中坚,

同时士梯尼(MaxStirner)、卡嘎加(SorenKiergegand )盛倡自己

本位说,其敝极于德之尼采,谓爱他主义为奴隶的道德,谓剿绝弱者

为强者之天职,且为世运进化所必要。这种怪论,就是借达尔文的生

物学做个基础,恰好投合当代人的心理。所以就私人方面论,崇拜势

力,崇拜黄金,成了天经地义;就国家方面论,军国主义,帝国主义,

变成了最时髦的政治方针。

    这回全世界国际大战争,其起原实由于此;将来各国内的阶级大

战争,其起原也实由于此。

    “  这样的一种”  世纪末“  心理导致了世界大战,连西方人

自己也承认,”  西洋文明已经破产了。“  梁启超归国后在中国公

学演说道:”  此次游欧,为时短而历地多,故观察亦不甚清切。

    所带来之土产,因不甚多,惟有一件可使精神受大影响者,即将

悲观之观念完全扫清是已。

    因此精神得以振作,换言之,即将暮气一扫而空。“  ”  民族

自决“  ,意味着每一个民族都有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的权利;”  

西洋文明破产“  ,则意味着中华民族的出路不是”  沈醉西风“  ,

而是”  当将固有之国民性发挥光大之,即当以消极变为积极是已。

“  梁启超在归国后的许多演说和文章中,讲乐观,讲优点,讲进步,

以激励国人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在《历史上中华国民事业之成败

及今后革进之机运》一文中,梁启超总结了中国国民性的五大优点:

第一,我国民大成功之根本理想,则世界主义也。第二,人类平等之

理想,又我国民成功一要素也。第三,政治上之不干涉主义,实我国

民铭心刻骨之公共信条。第四,我国民之中庸妥协性,世界无两也。

第五,国民思想之统一,此我国民一大成功,同时亦我国民一大失败

也。在《辛亥革命之意义与十年双十节之乐观》和《五十年中国进化

概论》中,梁启超提出了一份五十年历史的成绩表:中华民族之扩大,

实业的发展,教育的革新,学问和思想上的三期进步,从国民自觉方

面表现出来的政治进步,等等。梁启超鼓励国人:”  诸君啊,要知

道希望是人类第二个生命,悲观是人类活受的死刑!一个人是如此,

一个民族也是如此。

    古来许多有文化的民族,为甚么会灭亡得无影无踪呀?因为国民

志气一旦颓丧了,那民族便永远翻不转身来。“  ”  我的乐观,却

是从一般人的悲观上发生出来。我觉得这五十年来的中国,正象蚕变

蛾、蛇蜕壳的时代。变蛾蜕壳,自然是一件极艰难极苦痛的事,那里

能够轻轻松松的做到。只要他生理上有必变必蜕的机能,心理上还有

必变必蜕的觉悟,那么,把那不可逃避的艰难苦痛经过了,前途便别

是一个世界。“  作为作家,鲁迅可以毫无顾忌地嘲讽中国人的劣根

性;作为政治家,鼓励民气,振奋民族精神,则是责无旁贷的义务。

在缔造中国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事业中,孙中山、蒋介石和毛泽东,

都是梁启超的追随者,国民党一贯高度评价孙中山的民族主义思想,

殊不知孙中山民族主义的最后定型,乃是梁启超的民族主义与列宁的

帝国主义理论的一种混合物。孙中山在二十年代初提出,”  本党还

要在民族主义上做功夫,必要满、蒙、回、藏都同化于我们汉族,成

一个大民族主义的国家。“  这是接过了梁启超在二十年前提出的” 

大民族主义“  ,但却续上了一个”  同化于汉族“  的狗尾。

    “  有人说,清室推翻以后,民族主义可以不要,这话实在错了。

即如我们所住的租界,外国人就要把治外法权来压制中国人……,现

在清室虽不能压制我们,但各国还是要压制的,所以我们还要积极的

抵制。”  这里所说的“  有人”  ,就是当年的孙中山自己,上述

的话表明他此时已经认同了梁启超立足于对外的民族主义。孙中山晚

年在《民族主义》演讲中,反复强调中国固有的道德与文化,戴季陶、

蒋介石把孙中山与孔夫子以来的道统相联系,强调他的民族主义中新

传统主义的成分,也是与梁启超重新评价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的。中国

共产党早年主要凭借共产国际的列宁主义来反对帝国主义,在毛泽东

掌握中共实权后,其路线逐渐偏离国际主义的轨道,增加了民族主义

的内涵。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  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

文化”  的口号,把“  民族的”  放在了首位。这对于中共最终征

服人心、夺取政权至关重要。

    五四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把“  公理”  从“  强权”  之下

解放了出来,但是,何谓“  公理”  即“  公认的道理”  ,仍然

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种意见认为公理是科学的规律,另一种意见则

认为公理是价值的共识。梁启超旅欧归来后,第二种意见才开始从科

学主义的笼罩下显现出来;此前,梁启超本人亦是第一种意见的信奉

者,且为其始作俑者之一。科学哲学家波普认为,根据他提出的划分

科学与非科学的标准,进化论不属于科学的范畴。但是,对于梁启超

那一代人来说,进化论无疑是从西方引进的科学思想的核心组成部分。

陈志让说:改良思想家“  把进化有机地看作是相互依存整体中的自

然、社会和精神力量相联系的总的进程…

    …这给中国的宇宙论思想引进了一种观念:具有科学法则的发展

的宇宙,可以与浮士德式的人类行动的活力相配合。总之,这就是在

改良文献中经常所说的‘  公理’  ──自然和社会的普遍原则。

“ 从严复编译《天演论》伊始,就存在着一种对西方思想的” 误读

“  、”  误译“. 赫胥黎在《天演论》的原本《进化论与伦理学》

中,主要想表达这样一个思想:”  伦理本性虽然是宇宙本性的产物,

但它必然是与产生它的宇宙本性相对抗。“”如果没有从被宇宙过程

操纵的我们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天性,我们将束手无策;一个否定这

种天性的社会,必然要从外部遭到毁灭。如果这种天性过多,我们将

更是束手无策;一个被这种天性统治的社会,必然要从内部遭到毁灭。

“  因此,人类需要伦理价值作为”  社会的看守人“  ,以约束和

限制”  自然人的反社会倾向“  ,保护人性中两个部分的平衡。而

中国知识分子接受进化论的过程却伴随着价值的遗失。张灏等人指出,

严复、梁启超是把变化、竞争本身当作了一种普遍有效的价值观。事

实上,社会达尔文主义很容易导致把生存视为唯一的价值,为此,不

惜抛弃对真善美的人性追求。梁启超从欧洲回来后,认识到进化论乃

至科学并不能向人们提供”  安心立命的所在“. ”  托庇科学手下

建立一种纯物质、纯机械的人生观,把一切内部生活、外部生活,都

归到物质运动的‘  必然法则’  之下,……其实可以叫做一种变相

的运命前定说。

    “”意志既不能自由,还有什么善恶的责任?我为善不过那‘  

必然法则’  的轮子推着我动,我为恶也不过那‘  必然法则’  的

轮子推着我动,和我什么相干!如此说来,这不是道德标准应如何变

迁的问题,真是道德这件东西能否存在的问题了。现今思想界最大的

危机,就在这一点。

    “  他宣布,”  科学万能之梦“  破产了,人的思想必须给伦

理价值和人生理想留下一席之地。

    梁启超晚年指出:中国的情形糟到这个样子,根子在于“  全国

学风都走到急功近利,及片断的知识相夸耀”  ,“  以功名为本位” 

和“  以富贵为本位”  之辈把“  道德的标准破坏无遗”. 纠正之

途则首先要认识道德信仰是断然不可少的,并且要把信仰当作目的,

而不是达到其他目的的一种手段。

    由梁启超对人生观的提倡,引发了1923年的科学与人生观论战。

在这场论战中,自由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在科学的旗帜下结成了联盟,

丁文江、胡适、吴稚晖、任鸿隽、王星拱与陈独秀、瞿秋白一起向梁

启超的门徒张君励开火。从对五四一代青年的影响来看,科学主义派

这次论战中占了上风。但是,中国思想界也因此而失之交臂,没有领

悟梁启超重新发现价值和弘扬人生观的深刻涵义。

    科学的对象是事物的类型,而人生观则只能以个人为本位。把关

注点从群体回归到个体,是梁启超思想中的另一大转折。梁启超早年

鼓吹自由,虽然也曾上溯到欧洲启蒙时代的卢梭等人的学说,却主要

是基于这样的一种理路:西方人的国民性中具有自由这一项,而他们

正是凭借这种国民性争得了世界霸权,因此,中国人为了适应生存竞

争的需要,为了国家的富强,就必须仿效西方人实行自由主义。这种

嫁接在社会达尔文主义之上的自由主义是根基不牢的,当梁启超梦想

德国日本式之保育政策时,他就很自然地让个人自由屈服于国权之下。

    旅欧归来后,梁启超开始重新从人权的角度来阐发自由主义,此

后,胡适和罗隆基等更加系统地阐发了人权理论。这样,在严复引进

“  自由”  一词之后很久,中国的自由主义才总算有了一个理论基

础。

    科学规律是客观的,必然的;人生价值是主观的,可以选择的。

梁启超一贯信奉“  力本论”  ,命定论对他思想的影响是比较小的。

但是,他在与革命党人争论“  开明专制”  问题时,也使用了文化

决定论的论述策略。梁启超旅欧归来大谈“  意志自由”  ,重新评

价国民性的优劣,肯定近年来国民觉悟的政治进步意义时,原来那种

文化决定论的意味就越来越淡薄了。

    值得玩味的是,孙中山在晚年却与梁启超对调了位置,在民主问

题上接过了当年梁启超的文化决定论的衣钵。根据文化决定论来否定

在中国实行民主的可能,直至今日尚未断子绝孙。

    因此,研究梁启超在这个问题上的思想转变是有现实意义的。这

一点留待以后的文章再谈。

    林毓生指出,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第一代知识分子同二十

世纪初的第二代知识分子之间,有一种思想的共同点,即“  借思想

文化以解决问题的途径”  ,以文化改革为其他一切必要改革的基础。

梁启超的《新民说》正是代表这种思想的经典之作。这种思路“  有

演变成以思想为根本的整体观思想模式(holisticmodeofthinking)

的潜力,即可能把中国传统的社会和文化理解成其形式和性质都是受

基本思想影响的一个有机整体。”  的确,当人们终极的关怀是“  保

种”  时,面对政治、外交上的一再失败,便很容易滑向“  全盘性

反传统主义”  和“  全盘西化”. 但是,当梁启超破除了对西洋文

明的迷信和思考如何“  向人类全体有所贡献”  时,他就具有了将

传统解析为积极面和消极面的自信,并把人生观视为各种具体价值的

集合,其中的每一项都可以进行选择和调整。梁启超说:“  人类从

心界、物界两方面调和结成的生活,叫做‘  人生’. 我们悬一种理

论来完成这种生活,叫做‘  人生观’. ”  “  我们若是跟着三圣

所走的路,求‘  现代的理想与实用一致’  ,我想不知有多少境界

可以辟出来哩!”  梁启超晚年成为“  东方精神文明”  的宣传者,

但他既不是价值相对主义者,也不是东方文明至上论者,他的理想

“ 是拿西洋的文明来扩充我的文明,又拿我的文明去补助西洋的文明,

叫他化合起来成一种新的文明。”  自胡适以来,就把梁启超视为中

国现代化(或曰西化)问题上的调和论者,并因此而将其矮化。但是,

在世纪末的今天,中国知识分子已经重新发现了梁启超的价值。一方

面,对于民族主义不论是政治的、经济的还是文化的,决不能一概否

定,否则就会脱离国民大众;另一方面,也不可把民族主义推至极端,

民族主义如不与世界主义民主、人权等普世价值观相互调和,就决不

会成为一种健全的理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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