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康桥》只有一种“基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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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坚

由于能够理解的原因,建国以来直到现在,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的代表作《再别康桥》才第一次编人普高和职高语文教材。

职高新教材在“阅读提示”中说:“这是一首抒情意味极浓的诗。首节起笔三个‘轻轻的’写出了诗人对康桥难以割舍的感情,为全诗奠定了一个轻柔缠绵的基调;中间四节描绘了康桥旖旎迷人的风光,渗透了诗人无限的情思;第六节是一个过渡,由眼前之景又回到内心之情;最后一节只将第一节稍稍变动,进一步深化了离别的情绪。”这个《提示》以误解的“基调”否定了诗的开头一节和最后六、七两节与中间的四节之间的感情反差。

笔者能见到的几种高教教材,例如,1984年南京师大现代文学教研室编写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读》(上册)也有类似的误解:“这首诗是徐志摩抒情诗的代表作。作品的思想内容比较一般,只是表现了一种极其平常的离别之情和那种似轻烟似微波般的感受。社会投影比较模糊,没有直接表现‘五四’的时代精神。”

说法不同,但同样以误解的“基调”否定了诗中的感情反差,并且作了不切实际的分析。

诗的第二至第五节是这样写的:“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作一条水草  那榆阴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而第一节,末尾的六、七两节分别是这样写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征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经品读,不难体会,诗的中间四节兴奋而热烈,开头和末尾却凄婉而哀伤,哪里是一贯到底的“轻柔缠绵”呢?哪里是“极其平常的离别之情和那种似轻烟似微波般的感受”呢?

康河晚景,如此美丽迷人,作者却为什么“轻轻的来”“悄悄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呢?描绘康河晚景中,作者“在斑斓里放歌”,而再别康桥时“但我不能放歌”呢?结合《再别康桥》的具体历史背景、作者的那段人生经历以及写作的具体情境,不难理解这种感情反差。

出身富商家庭的徐志摩,1920---1922年在剑桥大学留学期间,追求个性解放的人生理想(用他的话说,他成了一个“生命的信徒”,“顽强的个人主义者”即个性主义者),追求“爱、自由、美”的生活理想,追求英国式资产阶级民主的政治理想:康桥理想。夕阳中的金柳,康河里的水草和清泉,远处梦幻般的彩虹和星群,各种物象互相交织、相映成趣的康桥晚景,正是诗人“康桥理想”的图解。本来很平常很一般的景物,作者却把它渲染:得如此旖旎迷人,就是借以表达诗人理想的美好、感情的兴奋热烈。

然而离校六年后,诗人作为一个个性主义者最看重的爱情却屡遭挫折(这一时期《翡冷翠的一夜》《最后的那一天》《罪与罚》等一系列诗作,写出了诗人情场上的种种磨难、酸甜苦辣的多种体验)。物质上、精神上负担重重;1927年风云突变后,一方面,他对蒋家王朝不满;另一方面,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运动又让他心怀恐惧(《猛虎集》集中表现了他十分矛盾的情绪)。严酷的现实让一个“生命的信徒”失去了信念,一个个性主义者扭曲了个性。曾是“快乐的雪花”的诗人,变成“卑微”的“残苇”(《卑微》),发出了绝望的叹息(《生活》)。诗人是以这样的心绪于1928年秋重游康桥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第一、六、七节暗示“康桥理想”的幻灭,感情哀伤、凄婉而决绝。第二次来去康桥的感情与融和在康桥晚景中的那种感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映了诗人从对理想的无限憧憬到对理想破灭的哀叹。这怎么能说全诗的感情“基调”是“轻柔缠绵”的,是“极其平常的离别之情”“似轻烟似微波般的感受”?而且,《再别康桥》从一个小小的侧面反映“五四"从高潮到退潮、中国革命从蓬勃发展到挫折中追求个性解放的知识分子心灵的历程,社会投影并不模糊。

  

  

《再别康桥》的抒情结构

陕西/李旭山

寄托情感寻求解脱的诗歌有个共同的抒情特点,其抒情结构大体表现为:“物我相对”→“物我相融”→“物我相对”。读者在诗的开头往往能看到一个清晰的抒情主体,因某种现实原因而面对着一个或物象或情境的客体。然后,因出神于这些物象或情境,使抒情主体融于客体中,或神与物游,或物我皆忘。当神游或忘我到达极致后,不能继续维持这种物我和谐时,抒情主体会幡然回到与客体的相对之中。这种抒情结构常常被诗人用来表达失意之后的虚幻寄托、抑郁萦怀的短暂解脱。

本文以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为例来说明这一抒情结构的特点。

从意象上看,全诗有一个由概括到具体再到概括的过程:从第一节的“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到第二节“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再到第三节“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意象逐渐地由大到小,由概括到特写。而第四、五节的寻梦放歌进入了更具体的意象特写之中。然后由第六节的“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到第七节“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逐渐由具体的特写回到概括的大景之中。这里,不愿打扰康河的“我”因金柳艳影荡人心中而走近康河,看着向自己招手的水草,竟忘了不愿打搅的初衷,想象自己成了一颗康河的小草,进而飘向自己如诗如梦的遥远青春。于是此时不管是撑长篙漫溯还是载星辉放歌,都已是景中有我、我中有景,康河就是我,我就是康河。游梦的极致为放歌,放歌却让自己走出了梦境,于是又开始走向大景,走向主客互为呵护的相对画面。

从情感抒发上看,与意象变化相对应,有一个抒情主体与客体之间感情交流的由浅到深再到浅的过程。由第一节的“轻轻的我走了”到第二节的“波光里的艳影,在我心头荡漾”,再到第三节的“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逐渐由较浅的交流到较深的交流。再由第五节的“寻梦”“在星辉斑斓里放歌”到第六节“夏虫也为我沉默”,再到“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正是一个由深入交流到较浅交流的过程。全诗开始的交流,一个在天上是彩云,一个在地上是康桥,与其说是遥相交流还不如说是一厢情愿。当金柳艳影荡人我心中,是康河走向了我,进入了两相交流的尽情约会。随着我走向水底青荇并愿做—条小草,而陷入最深的交流,此时已忘了“再别”,忘了“轻轻的来”和“轻轻的走”了,于是进入了我心即康河、康河即我心的寻梦与放歌的境界。一声放歌或许惊醒了康河,或许惊醒了诗人,由情景化一重新回到主客相离、各自收敛激情,于是只轻轻地互祝安宁,愿永远保存那份美好的情感记忆。

从审美境界来看,全诗则是一个“物我相对一物我相融一物我相对”的过程。这一过程,与意象的由概括到具体再到概括和情感寄托的由浅到深再到浅正好吻合。意象的概括和交流的浅泛,正好反映出抒情主体客体不得不面对分离的现实,并且要轻轻地、悄悄地离别,离别这只能在今后漫长岁月里遥相思念的康桥。为了排遣这种离别的感伤和寂寞,作者又凝神于具体意象和深挚的情感交流,不知不觉回到了当年的情境,寻梦神游,放歌星辉,进人物我相融的境界。然而放歌却又打破了寻梦的和谐神游,只好再次回到现实中来。面对难耐的漫长分离,只愿保存完整的美好记忆,这美好的青春记忆绝不愿散淡成若隐若现的时光残片,因而轻轻地来悄悄地走,在物我相对中,完整地保留这段美好的时光。但保留不是封存,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体验那魂牵梦绕的境界,这体验尽管非常短暂,但却是完整而主客相融的生命体验,在这短暂的神游中却产生了永恒的意义。

这正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首尾处于清醒的物我相对的现实中,中间彻底忘却一切经验中的感受,尽情体会那些从未体验的非经验感觉,借以表达自己寻求忘却和寄托之情。还有白居易的《琵琶行》首尾为自己伤心,中间忘我地欣赏琵琶曲而获得暂时的忘却,同样体现了这种生命体验的审美意蕴。就连散文《荷塘月色》也是如此。荷塘上的月色、月色下的荷塘的无我之境,难道不是朱自清寻求暂时寄托,哪怕是一瞬间的寄托的努力吗?这种抒情结构往往是那些自伤自怜、寻求精神独立或寻找灵魂家园的诗人的欣然选择。 

摘自《中学语文教学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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