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的美——读骆一禾《为美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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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述卓/点评

骆一禾《为美而想》

在五月里一块大岩石旁边

我想到美

河流不远靠在一块紫色的大岩石旁边

我想到美

雷电闪在这离寂静

不远的地方

有一片晒烫的地衣

闪耀着翅膀

在暴力中吸上岩层

那只在深红色五月的青苔上

孜孜不倦的工蜂/是背着美的呀

在五月里一块大岩石的旁边

我感到岩石下的目的

有一层沉思在为美而冥想

  骆一禾,中国二十世纪末一位极富思想才华但却英年早逝的诗人,他和诗人海子共同创造的“麦地”系列的诗歌曾经震撼过1985-1988年之间的诗坛。他所创作的诗歌多次获奖,1989年死于脑血管突发性大面积出血,年仅28岁。整理出版过《海子·骆一禾作品集》,死后第二年其长诗《世界的血》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

  《为美而想》中或许还带有骆一禾乡村经验的回忆,但它已不是一般生命事物现象的直观再现,而是将读者带入了对自然、对历史、对生命抗争,对劳动、对坚韧的形而上的思考。五月,是一个鲜花盛开且一切都生机勃勃的世界,它同时也是一个美的事物会遭遇雷电风雨的摧残而凋伤陨落的世界。昔日的诗人词人会因为雨疏风骤对花朵的摧落而伤感,为绿肥红瘦而怜惜,但骆一禾却为一只具有漂亮翅膀的工蜂在雷电风雨的暴力中被“吸上岩层”而思考着生命与美的存在意义,思考着大地与历史的存在意义。

  诗是从“我”靠在一块紫色的大岩石旁边的所见并展开联想而写起的。紫色的大岩石是沉默的、寂静的,它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河流年复一年地流过。它就是历史。它以大自然岩层的紫色美呈现着地表运动的历史,它又以一只在雷电中被雨打折翅膀贴附在它的表面而呈现着令人遐想的历史,也呈现着令人肃然起敬的美。不仅如此,诗人还想到这岩石的下面,或许还掩盖着自然的美和尚未揭秘的历史。历史是什么?是这块岩石以及岩石上的美的呈现。美是什么?是这块岩石上的各种颜色(紫红色及其工蜂漂亮的翅膀)以及岩石表面依附的生命故事。诗人海子说过:“诗,就是把自由和沉默还给人类的东西”,骆一禾正是通过岩石的沉默还给人类以历史与美的沉思。

  骆一禾与海子一样,都是一个坚持朴素的民间立场但又怀有浪漫的心灵向往的诗人。他的《麦地———致乡土中国》对麦地以及在麦地上面劳作的人民给予了崇高的礼赞,“麦地有神/麦地有神/就像我们盛开花朵”,“大海边人民的衣服/也就是风吹天堂的/麦地的衣服/麦地的滚动/是我们相识的波动/怀孕的颤抖/也就是火苗穿过麦地的颤抖”。他通过麦地不仅找到了诗人与大地的生命感应,而且也找到民族的灵魂和深厚的精神根基。

《为美而想》之所以能从一块不为人注意的大岩石上而联想到美,正是诗人既关注民间沉默的事物,又怀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结果。他从寂静得几乎被人遗忘的大岩石身上,从晒烫的地衣那里,从深红色五月的青苔那里,甚至还从岩石下重压的土地那里,联想到了美的存在。这种独特的审美理想及其审美表现,正是诗人在“民间”和“浪漫”之间寻找连接的诗歌审美价值取向。诗人倚靠在五月天气里的大岩石旁边,凭借着独有的审美发现和艺术视角,平静却充满生命投入地抒发了他唱给美的赞歌和给人美好遐想的诗意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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