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建造比破坏更令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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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05月04日 信息时报

  一个用一两句话就能囊括的短篇小说会令人生疑,它值得谈论吗?相反,一个无法用简短的句子概括的短篇小说,同样也让人怀疑,它还是短篇小说吗?所以,短篇小说历来就让人为难,一门来自语言的艺术,偏偏最终使语言陷入了困境。   ——苏童自序

2008年初,囊括了苏童20余年创作的120个短篇的“苏童短篇小说编年”五卷本出版,这是苏童短篇小说的集大成者,分别是《桑园留念》、《狂奔》、《十八相送》、《白沙》、《垂杨柳》,时间跨度从1984至2006年。苏童在自序中写道:“我喜欢短篇小说,喜欢读别人的短篇,也喜欢写。……我情愿说那是来自生理的喜爱。”尽管阅读短篇小说并不是当下文学生活中的时尚潮流,但并不影响有很多人会成为中国当代短篇小说的读者。对以下两个短篇小说阅读经验的复苏与还原,将使我们看到短篇小说之于生活的另一种意义。

  细读一二

  不可言说的秘密

  苏童作品中,有一部小说我永远不能忘记。尽管它可能并不是苏童作品中最抢眼和最优秀的,但是,一位读者和一位小说家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特——一部曾经发表在某杂志的短篇小说,使我记住了什么叫恐惧。它收录在苏童最新短篇小说集《十八相送》里,是《红桃Q》。它讲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少年和他的父亲在上海的旅行。少年一直惦记着他的扑克牌。父子俩先是在旅社里看到墙壁上的血,有人怀疑是人的血。从上海回家的火车上,他们看到四个男人,三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带着一个老人。进了厕所。但老人没有出来。在厕所的地上,父亲和“我”看到了“我”丢掉的红桃Q,以及鲜血。父亲惊叫着让“我”扔掉。当然,小说的结尾,多年后,父亲最终修正了孩子的记忆,他们讲起了那个老人。“你那时候还小,你看不出来,父亲说,他不是哑巴,肯定不是哑巴,你没注意到他的口罩在动,他的舌头,他的舌头被,被他们,被……”“我父亲没有说下去,他说不下去,他的眼睛里一下子沁满了泪……”

  读《红桃Q》是在多年前,春日夜晚,窗外有温暖腥甜的槐花香。当时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跑下床去关门窗,然后到床上再裹紧被子——这一切都不能消除我身体里的恐惧,以及对恐惧的恐惧。那一刻已不是身在春天,而是寂静寒冷的冬天,我承认,我对世界的感受力受到了重创——我那么向往时间快点走,希望天亮,希望早点结束寒冷,希望东方马上破晓,希望一夜间春暖花开。

  好小说,可以改变你身体的温度和你身在的季节,这是真的。

  你分明听到它的节奏

  好的短篇,就是一部优美的童话。这是苏童说过的。这对短篇小说的评价其实是泛指,但用在他自己的小说上也恰当,比如收录在《垂杨柳》中的《拾婴记》。

  小说讲的是一个两个月的小女婴的“流浪记”。“一只柳条筐趁着夜色降落在罗文礼家的羊圈。” 这是小说的第一句话。天使般并不哭闹的小婴儿,母羊,婴儿棉袄上美丽的葵花,青草,以及遥远的狗叫声构成了神秘之夜的一切。母羊沉默地接纳了葵花般的孩子。可是,“羊圈”的主人不愿意收养孩子,如果是只羊,却是可以考虑的。

  小婴儿被羊圈主人家的少年带到幼儿园的窗下。再被送到妇联,妇联不接待,于是小婴儿被带到传达室,最终,听说一个疯女人把小婴儿带回了家。小说中,每一个人的“不要”婴儿的理由都很结实,这使故事一直向前推进,使你深信不疑,就像确信自己就是小说中的“他们”一样。

  小说结尾,柳条筐又在夜色中降落在羊圈,但里面装的是只小羊。“在第二天早晨初升的太阳下面,少年罗庆来对他母亲透露了枫杨树乡间历史上最大的一个秘密。他说,妈妈,我告诉你你别怕,你别怕,那不是夏天走散的羊,也不是别人家的羊,我告诉你你别怕,是你说错话,那个孩子认准我家的门,又回来了!”

  小说结尾其实是水到渠成。这个不哭不闹可爱至极的小婴儿最初来到我们面前时就是和羊在一起的,她的奶瓶里装着的是羊奶,人们很容易从她身上闻到羊膻味儿!看看,这可爱的小婴儿流浪在人的世界里,是靠羊来喂养的!于是,我们恍然明白,柳条筐的降落是这么神奇——小婴儿与柳条筐,就是为测试世间人心才降落的!

  《拾婴记》的美在于不染尘埃,在于像明亮阳光一样照耀了我们的内心和潜藏在我们内心的麻木与庸常。跟随《拾婴记》,我触到了一种温暖、丰富和生动的柔软。如果被这种触动牵引,你将会进入这小说的最里面,它有温度,有生命力,如果你仔细,分明会听到小说那生机勃勃的节奏:呯,呯,呯。

  与破坏相比,一个小说家的建造工作更令人尊敬,苏童的贡献即在于此——他使中国文学“纸上的江南”天地大变:他使“孱弱的男人”、“剽悍的女人”、“堕落的南方”成为“美”,于是,我们当代文学中便有了颓废、堕落、强悍而阴柔的“南方”和“南方的人们”。

属于苏童的“南方”

  阅读苏童,对于作为北方人的我来说,曾经意味着阅读“南方”。南方的潮湿,南方的诡异,南方的颓败,南方的阴暗,南方的激情,南方的性感和南方的力量,都那么奇妙地聚拢在苏童白纸黑字的世界里。苏童,是命名为“南方”的纸上王国的奠基人。

  那是一片既辽阔又狭窄,既诗意又幽暗的、能闻到发霉气息的所在。尽管我们可以把这个宽广的版图命名为“南方”,但是,这南方其实有着独特的自治区划分——枫杨树是故乡的名称,还有一条常要发生故事的香椿树街,在这条街上,有个少年在奔跑的城北地带:暴力如影随形地跟随着那些少年们,他们打沙袋,寻思着如何武功高强,他们内心深处的暴力情感如野草般疯长,刺青成为图腾。少年们成长、流血以及死亡,他们叫达生,小拐,顺德或者红旗。他们身体里有过朦胧的情欲,只有女孩子的害羞才会让他们的内心既潮湿又柔软——香椿树街上,城北地带里的这群少年们与文革岁月永远在一起。

  香椿树街是多么美丽的名字,可是,它与我们通常意义上的“美”相去万里——这里的弄巷永远是短小的,河流永远是肮脏的,阁楼永远是灰暗和压抑的,生活永远是琐屑与无聊的,少年永远是顽劣的和长不大的。石头上长满暗绿色的青苔,世界灰蒙蒙的毫无希望。那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江南小镇,没有小桥流水,没有风景如画。还有那枫杨树乡,那里永远生长着有毒的花朵——罂粟花,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的香味,枫杨树乡衰败,是迷乱与腐烂并存,它飘荡着诡谲和衰亡的气息。它不是我们心目中的家园,更不是我们课本中学到的,眼睛里听到的历史,但它却是,的确也是,另一种故乡,另一种家园。

  苏童有敏锐的美学感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他和莫言、余华一起,为当代文学的书写提供了另一种美学经验。就苏童本人而言,他不仅仅书写了与我们常识迥异的南方,还发现并书写了另一种人物形象的美,使他们罪恶的身体里开出了“花”。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男人?我印象中,那是一群和《妻妾成群》中飞浦类似的形象。他们身材颀长,面容苍白,孱弱,无力,生殖力低下,还游荡成性,不负责任。但是,就人物形象而言,他们却又是那么迷人和难忘。最初,当我读到《1934年的逃亡》、《罂粟之家》、《妻妾成群》时,我常想到杜拉斯《情人》中那中国男人——别有性感和美艳,尽管苏童笔下的男人们并不如杜拉斯笔下男人那样有旺盛的性,相反,他们的性能力都值得怀疑。可是,就是在这些男人的能力都让人怀疑这点上,你会发现,苏童其实是以这样一个系列男人的形象完成了对男性的书写——反阳刚、反雄性以及反英雄。

  最令读者念念不忘的恐怕还是他笔下的女人。这些女人尖酸、刻薄、阴暗、歇斯底里——如果你认为女性美德为温柔敦厚,口不出恶言的话,如果你一厢情愿地一直以为小说中的女性书写应该“优美”的话,那么,苏童笔下的女人形象将使你对女性的认知更深入,更细微,更震惊。苏童讲述了一种女人生存现状:她们既是杀人者又是被害人,她们既令人同情又令人憎恶,她们既美丽又邪恶,她们既弱小又强大。在生活中她们互相嫉妒,互相辱骂,互相猜疑与嫉恨,甚至,她们不惜使用暴力完成对对方的摧毁。苏童没有因为她们是女人就怜惜和美化,也没有因为她们是女人就自然地想象她们的优雅,他摧毁了女性写作者们对“姐妹情谊”的着迷,进而使女人的书写更接近于人的书写。当然,这些女性形象的出现,也招来了女权主义者的非议和愤怒,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在书写女性的历史上,苏童做出了他独有的贡献——他书写了女性历史的另一种真相,如果,女性历史的真相不止一种的话。

  无论是作为地缘意义,还是作为系列人物形象的塑造,苏童都敬业地传达了他对世界的理解和对美的理解。他破坏既有美学观念的勇气令人尊重,如果能想象这是一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书写“世界”的小说家,你将深刻认识到他书写的开拓性意义。如果我们把小说家看作建造风景者,苏童对当代文学的贡献不仅是开拓了作为风景的文学地缘,他也使风景之美向更纵深处探寻——他对人性的理解保持了敏锐和锋利的认识。

  苏童依靠自己的感觉达到了“颠倒”风景的效果,这是属于一位优秀小说家的勇气——他没有像所有在他之前书写南方的小说家一样去书写明丽的江南,多情的才子和秀美的女人。所以,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与破坏相比,一个小说家的建造工作更令人尊敬,苏童的贡献即在于此——他使中国文学“纸上的江南”天地大变:他使“孱弱的男人”、“剽悍的女人”、“堕落的南方”成为 “美”,于是,我们当代文学中便有了颓废、堕落、强悍而阴柔的“南方”和“南方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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