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真伟人还是“伪”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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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5月17日报道:看到《环球》杂志2000年第23期上徐剑梅的文章《伟人还是“伪”人?———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爱因斯坦》一文,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原因不在于作者所讲的事实,而在于作者不加分析地引用了《纽约时报》科技版的副主编丹尼斯·欧沃拜最近出的一本爱因斯坦的传记中的所谓结论。也许作者并不是故意制造新闻噱头,但转述者在引证时应明察才对。本人曾从事过一段时间爱因斯坦的研究,说不上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为了防止谬论流传,混淆视听,还是决定就一些事实进行澄清。 爱因斯坦的“真” 徐文似乎想以一种发现天大新闻的口吻,告诉大家许多迄今为止还未被熟知的关于爱因斯坦的“谜”,得出的结论是:“爱因斯坦在道德法庭上非但不是好人,也非不好不坏之人,乃不折不扣的恶棍是也。” 这样的结论并非不可能,如果作者是基于坚实的事实和正确的推理程序的话。遗憾的是,作者既没有基于坚实的事实,更没有正确的推理程序,其结论很显然不成立。 先说说文中有多少是新发现的“事实”。 一、“爱因斯坦有过私生女。” 这是事实,但不是新闻,更不是丹尼斯·欧沃拜“用坏了5副眼镜!”才发现的。德国学者早在十几年前发现了这一点,这是学界尽知的事实。爱因斯坦与米列娃的关系受到爱因斯坦父母,尤其是其母亲的强烈反对,为此,爱因斯坦曾一度与家庭关系特别紧张。米列娃未婚先孕,爱因斯坦本人当时又饱受失业和家庭所带来的压力。对于未来,爱因斯坦自己当时非常茫然。米列娃的毕业考试也没有通过。在这种情况下,米列娃只好顶着巨大的压力回到老家———当时属于匈牙利的诺维萨德。私生女由米列娃的娘家人抚养。尽管爱因斯坦从未见过他的女儿,但从现在披露出的他给米列娃的信来看,他还是十分关心自己的女儿的。当时的避孕措施远不如现在这么方便,也不能认为相爱的人发生性行为是不道德的。米列娃信仰天主教,不可能赞成堕胎,再说当时堕胎既非易事,也不合法。他们俩人在瑞士自身难保,送回米列娃的老家看来是惟一比较好的选择。不知作者说爱因斯坦对私生女儿十分冷酷的说法从何而来?私生子女也有两种:一是婚前的,一是婚外的。窃以为这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 二、“爱因斯坦忽视幼子的教育和生活,以致幼子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这是不折不扣的不负责任和缺乏逻辑的错误推理。爱因斯坦的幼子爱德华是患有精神分裂症,但这不是爱因斯坦忽视教育和生活的结果。现在学术界公认的结论是,它是来自米列娃家族中的遗传。已有确凿的证据表明,米列娃的家族中有多人多代患有精神分裂症。 与上面的说法恰恰相反,爱因斯坦对两个儿子疼爱有加。既使是与米列娃离婚后,他还多次从柏林到苏黎世看望儿子,陪他们游玩。爱因斯坦对米列娃在两个孩子面前讲自己的坏话,导致两个儿子与他关系疏远这一点非常生气。尽管如此,在后来的岁月中,他也没有放弃对两个儿子的教育。 三、“爱因斯坦离婚后,立刻和爱尔莎结为夫妻,不久,有了女儿伊莎。” 这是不符合事实的。伊莎(Ilse)是爱尔莎与前夫所生之女,在爱尔莎与爱因斯坦结婚时,伊莎已经是少女了。因而所谓“据说爱因斯坦对伊莎关爱有加,头一次表现出父性”就更让人可笑了。爱因斯坦对埃尔莎带来的两个继女,并不是都喜欢。这里面的因素比较复杂。据一些传记材料上说,伊莎比较爱虚荣,爱因斯坦因而不喜欢她,但另一个继女玛戈特就很讨爱因斯坦的喜欢。 总之,上述说法本身不严肃,自相矛盾,很成问题。德国科学史家阿尔明·赫尔曼曾著文就“爱因斯坦与女性”这一问题进行过专门讨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一阅。(《爱因斯坦与米列娃情书选》德文版赫尔曼写的专文) 爱因斯坦的“伪” 徐文中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她提出的一个设想并对这个设想做出了回答。即:“最有魔力的谜是:爱因斯坦的成就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没有爱情?” 文章说:爱因斯坦“从她(指米列娃)那里“剽窃”来相对论的灵感”;“爱因斯坦一生有两大科学成果,第一次发轫于新婚燕尔之时,另一次则正值休妻再娶之际”。 这类话题根本就不值得讨论,因为没有任何事实支持。许多严肃的科学史家已经对上述说法进行了批驳。我在此仅择其大意加以简述。 首先,所谓爱因斯坦从米列娃处“剽窃”来相对论的灵感的说法,完全是一些不懂科学的人的胡乱猜测,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它来源于米列娃的一位塞尔亚维同胞。她是一位中学老师,觉得要给自己的同胞米列娃打抱不平,把米列娃看成是“相对论之母”,但她的论证错误百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喧嚣泡沫后,这种论点就不攻自破了。想不到,这种经不起推敲的论点又被炒作起来,而且不满足于“相对论之母”的地步。 米列娃本人后来连大学都没有毕业。她在物理上的天赋并不大多,至少从目前发现的来往书信中,米列娃所谈多为琐事,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米列娃对相对论的提出有过那怕一点点贡献。 “爱因斯坦的成就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没有爱情?”是一个没有答案,也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 毋庸讳言,爱因斯坦对待女性的看法,确实受到过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思想的深刻影响。他从未把爱情看得是高于一切。他在离婚前就有过外遇,并且在第二次结婚后,也有过越轨行为。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有过两次“丢脸的婚姻”。他认为,从本质上说,婚姻都是愚蠢的。弄清楚这一点后,再提“爱因斯坦的成就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没有爱情?”就没有意义了。 严格的说,科学思想的提出,主要是科学内部自主发展的结果。任何把外在因素考虑进来,进而甚至试图给出两者之间的因果联系的做法,哪怕言之凿凿,也是值得怀疑的,因为两者完全是两回事,更何况这里没有任何证据。欧沃拜的野心——不只是想复原爱因斯坦中年以前的情感世界,他最渴望知道的是:爱因斯坦的爱情对其科学成就的奇妙作用——本身是不该有的。 附带说一句,爱因斯坦是很喜欢有智慧、谈吐高雅大方的女性,但并不是像徐文中所转述的那样“患有厌恶女性的隐疾,爱和女子调情却从来不肯负起任何责任”。 很不幸,爱因斯坦的两次婚姻都不如意。这两个本身也很不幸的女性从未从心灵上征服过爱因斯坦,爱因斯坦谈不上爱她们。她们的行为举止远不能令爱因斯坦心仪,所以每当高雅优美的女性主动与爱因斯坦接近时,他就显得非常兴奋。这原来是人之常情。如果他在他的爱情生活中能有所满足,不可能出现众多的“调情”。有“案”可查的几次婚外情,没有一次是爱因斯坦主动的结果。尽管如此,大多也没有持续多少时间。有些甚至于消灭在“萌芽”之中。如果真能有过让他心仪的女性陪伴他走过孤寂的一生,爱因斯坦的学术成就或许会更大,或许什么都没有。在这一点上,我宁愿相信徐文的论点。 爱因斯坦的婚姻尽管不幸,但爱因斯坦决不是无义之人。他把诺贝尔奖奖金全部交给米列娃,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反思之后,米列娃与他后来又恢复了通信。米列娃离婚后仍保留爱因斯坦的姓,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对爱因斯坦多了几份理解与认同。理性地讲,他们原本是两路人。米列娃因为身有残疾,德语又不是自己的母语,有很强的自卑心理。这与爱因斯坦的乐观自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开始,爱因斯坦还能与她讨论物理学或形而上学的问题,后来两人的境界差别越来越大。爱因斯坦是出于责任心才与米列娃结婚的,但没有多久就发现这是一个大错。所以,并不是所谓第三者爱尔莎的出现才使爱因斯坦和米列娃的婚姻亮起红灯。文中所谓“爱因斯坦把妻子和两个儿子扔在苏黎世,独自跑到柏林和孀居的表亲爱尔莎另筑爱巢。米列娃痛不欲生,但女人的痛苦从来不可能唤回男人的心”的说法是不符合事实的。 再说爱因斯坦的第二次“丢脸的婚姻”——与表姐爱尔莎的结合。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出于爱。他们是远房亲戚。双方早就认识。在爱因斯坦因工作太投入,导致卧病在床时,是爱尔莎的悉心照料让他恢复了健康。爱因斯坦母亲很喜欢爱尔莎,爱尔莎也把爱因斯坦母亲照料得很好,走了“上层路线”。柏林的社交界除了暗中嘲笑爱尔莎的俗气外,早就发现,爱因斯坦与爱尔莎完全是两类人。爱尔莎很高兴享受作为爱因斯坦太太的名声,但恰恰是她的“虚荣”这一点让爱因斯坦不可能尊重她。尽管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但从思想上,她们早就行如陌人。因而在她早于爱因斯坦去世后,爱因斯坦非但不悲伤,反而有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在婚姻方面,爱因斯坦应该说也是一个“受害者”,这当然不能怪曾给过他欢乐的两位妻子,她们本身也饱受折磨,没有任何快乐可言。爱因斯坦对于结婚是迟疑的,两位女性对此并非未察,她们的好心并不能保证就一定会给婚姻带来幸福。对此,我对他们双方都深感同情。后来人如能从中学到点什么,则万幸了。硬要用世俗的道德标准来苛求爱因斯坦,或他的两位苦难的妻,都是不智的。 爱因斯坦晚年为何没有重大发现,是因为“他的爱不再得到回应”吗?两者之间显然也是没有因果关系的。对于这一点,不说也罢。 徐文的用意也许是想向国人转达一下有关爱因斯坦研究方面的新成果,但由于没有细察,把国外的一些“野语村言”当成了严肃的成果,给人以错误印象,这是我们不能不以之为鉴的。 徐文最后引用的爱因斯坦的一段话倒是非常恰当。 “苦难也罢,甜蜜也罢,都来自外界……我孤寂地生活着,年轻时痛苦万分,而在成熟之年却甘之如饴。” 爱因斯坦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伪”也来自于真。他是一个“真正的”伟人。 (作者 方在庆 选稿 钟山) 相关链接:教师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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