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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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青年女作家评传》主编吕晴飞,中国妇女出版社出版,1990年6月第一版 

作者:刘登翰 

谨对作者表示谢忱! 

1986年11月,中国当代文学国际讨论会在上海金山举行。这是把中国文学介绍给世界的一次重要的国际会议。来自欧洲、美洲和亚洲的几乎所有著名的中国文学研究者,都被邀出席会议。与此相应,会议还慎重邀请了少数堪为近年当代文学发展见证的中国作家、评论家出席,以期和世界直接对话。舒婷也受到了邀请。她是作为新诗潮的代表走上大会讲坛的。 

在这次会上,舒婷做了《潮水已经漫到脚下》的发言,一向长于抒情的舒婷,在这篇文章中表现出清醒的理性的机智。在她充分估价到“第三代”诗人挑战的意义同时,也不无一些充满期待的委婉的批评。 

从这一年(或许再早一点)开始,舒婷的生活和创作都出观若干重要变化。其一,她频繁地应邀出国访问。她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的成员,到过西德、美国、意大利,还以个人身份被邀出席了法国、荷兰等一些国家的诗歌活动。她的名字,与中国当代文学一起开始走向世界;其二,她的创作兴趣,似乎更多由诗转向散文,她正在努力创造一个“散文的舒婷”。 

当然,对于更多的当代文学读者,他们熟悉的还是曾与他们共同经历那段岁月,并以自己善于体验别人的心,温暖和抚慰过同时代所有受伤心灵的“诗的舒婷”…… 

1952年,舒婷出生在厦门鼓浪屿一个和美的家庭。但骤来的风雨,使她从刚懂事起,生活就甜蜜与酸苦参半。多姿多彩的海上花园,陶冶着她幼小的心智;但家庭的灾难,却使她过早体味到人世的悲怆。50年代中期,他在银行工作的父亲被遣送到边远的心区劳动;难于在原单位生活下去的母亲,只好带着儿女从漳州回到厦门。感情亲密的兄妹三人,被分寄在祖母和外婆家里。她从小随母亲在外婆家长大。外婆一家,对她宠爱有加。四岁起,外祖父就拿唐诗当儿歌教她念,外婆则娓娓讲述“三国”、“水浒”、“聊斋”哄她上床睡觉。到了小学三年级,她有了一点阅读能力,便开始从舅舅、姨姨的书架上,抽取五花八门的书籍来看,为此一直到初中。“我的不要命的书癖开始在家里造成恐慌,一发现我不在眼前,妈妈便到通道、门后、衣架下去找我,每次总能把我连同罪证一道捕获。”她也因此眼睛越来越坏。初中二年级,她借书卡上长长一系都是外国的书名。当她为此而遭到批评时,她坦然地说:“中国书都看完了。”——当然,在1965年的文化环境里,一个初中生所能接触到的“中国书”,指的只能是《青春之歌》、《烈火金刚》一类。这种与她年岁不相当的超前的读书癖,在正常年代并不值得特别推荐,但在舒婷所处的那个风雨欲来的年月里,却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因为,在此后不久,中国就进入一个没有书读、也不许读书的荒唐年代。幸亏她赶在这个年代到来之前,尽可能多地读完一批中外名著,并且养成了自学的能力和对文字的敏感。否则,很难没想这个仅具初中二年级学历的知青,会在那样的环境中萌生用文学来为一代人作证的创作念头。 

家庭的变故带给舒婷不幸,也给予了她体验不幸和承受创伤的个性。她的母亲是位多才多艺的知识妇女,感情丰富而性格纤弱。失去温情使她对温情特别依恋。她独自承受这命运的不公,不让儿女受到风雨的袭击。这样,在她瘦弱的肩头便同时焕发出另一种坚韧的力量。当黄昏,或者有月亮的晚上,她会为女儿经抚一由六弦琴,让“骊歌愁肠百结地流蜜在如梦的暮色里”。母亲这柔弱而坚韧的性格,深深影响舒婷。她说过:“母亲的一部分血液在我身上循环”,“是母亲的不幸教育了我,使我对生活采取不驯服的态度”。后来我们读舒婷的作品,她诗歌的抒情形象总是—个渴望慰藉和理解,也善于慰藉和理解别人的、温柔宁静而坚韧刚强的女性形象。这渗透着诗人个性特征的形象,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她母亲的血液的浇灌。 

中学时代留在舒婷记忆里的,仍然是这种对爱和温情的浓恋和选择。音乐老师指间象有一条长满水藻的小溪流淌的琴声,地理老师送她归家路上调在她肩头的那双沉甸甸的大手,班主任因为坚持“爱的教育”而被调到偏远山区的惩罚……直到许多年以后回亿起来,仍那么动情。她写道:“老师,假如爱是你的罪名:是你朗诵的课文,黑板上抄写的词句,你课外辅导的混光相声音;假如爱是你教育的灵魂,那么,它仍是我今天斗争相诗欣的主题。” 

然而,她全部正规的教育在初中二年级结束了。政治风暴,向她展示了生活的另一面。“文革”刚刚开始,她跟着去参加一次批斗会,就惊心不已。她不知道世界怎么夹然变得这么可怕。平常她十分敬爱的老师,被满面涂黑,宣布为青面燎牙的魔鬼,而一向十分文静的团小组长,一夜间却变得蛮横无理……她惧怕了。这种惧怕使她本能地对这场疯狂的革命采取回避态度。她回到雨果、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马克.吐温的作品所展示的另一个世界:“这里也有攻击和守卫,苦难和挣扎,欺凌和愤慨,也还有真、善、美……” 

1969年,舒婷在“上山下乡”洪流中插队到闽西山区。这是她生活的一次转折。母亲经心为女儿营织的那层脆薄的保护膜破碎了。生活赤裸裸展示在一个17岁的少女面前。在一片口号声和劈裂入心的哭喊声中告别故乡时,她有一种十二月党人定向流放地的心境。 

曾经在这场红色风暴中疯狂过也迷失去的整整一代人,仿佛只有从疯狂政治的颠峰,跌落到现实的低谷时,才开始进入冷静的反思。整整一代人,也是从“广阔天地”定向觉醒的。乡间沉重的体力劳动和贫困的物质生活,房东大娘善良的品性和生活忍受力,却给初经世事的舒婷很大震动。知青们聚在一起,都有道不完的话题。他们“有过咒骂,有过悲伤,有过赞美,有过荣光”,“目睹了血腥的光荣”,也“记载了伟大的罪孽”。正是从这一背景,舒婷萌生出“发誓要写一部艾芜的《南行记》那样的东西,为牺牲的整整一代人作证。” 

她开始认真地记日记,结朋友写信,并尽可能地找多种多样的书来读。尽管这时图书馆已经关闭,新华书店除了红宝书和样板戏很难再有别的了。但神通广大的知青们却能变戏法般地找出各种“禁书”秘密流传: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观代的……这是那个贫瘠年月难得奢侈的一份精神享受。她从读字典开始,每天认五个字,有意识地训练自己对文字的敏感和把握能力,学会从心灵上去关怀别人和表达这种关怀。她的最初的一些诗,几乎都是附在信中写给朋友的。这形成了她后来诗歌创作的—个特点:她的许多诗最初都有具体对象,只是由于她在诗中所倾注的对人关切的深情,和对当时现实的感受,带有普遍性。这些最初都有具体指涉的诗篇,能感同身受地为整整一代读者所欢迎。 

这些诗稿在知青中流传后,使她结识了最初一批爱诗的朋友。在文学新交中有一位学政治经济的大学生。1971年初夏,他们在县里会演中有过一次关于诗的政治的长谈。在思想的自由被禁锢的年代,他们以自由的思想抨击禁锢的政治。这些议论现在听来或许平常,但在当时则必须冒着当“观行反革命”的风险。舒婷接受他的劝告确认一种观念:“没有思想倾向的东西算不得伟大的作品。”畸形的时代造就结束这个时代畸形的一代。文学在他们心目中,首先是批判的武器。他们的历史感、使命感、社会批判意识相人道主义思想,来自他们生活的时代。这次谈话肯定对舒婷创作发生过重要影响。她为此写过一首《致杭城》,这是收在《双桅船》里年限最早的作品。后来她在文章中还回忆道:“朋友,也许渔火已经漂流远去,古榕下我们坐过的石头已铺满深秋的白霜,但你的话我一直没敢忘……” 

1972年,舒婷以自己姨妈的继女身份,被照顾回城。这年她20岁,渴望工作,渴望自立,渴望有一个献身生活的岗位。但她整整待业三年,做过多种多样临时工:泥水匠、炉前工、统计员、讲解员……故乡对她变得冷清和陌生。乡下归来闲置在家的寂寞里,她反倒获得一种洞悉人世的阅力相眼光。这是舒婷思想和创作准备定向成熟的最重要一个时期。神游物外,她常常从客观物象中获得自己情绪体验的对应物,发现其蕴藉的人生内涵。当她徘徊海边,沙滩上一只断桅的小船,会突然使她联想到人生理想境界与客观现实之间永准弥合的空隙;虽然大海有辽阔疆域,是咫尺之间搁浅进岸的小船使它隔着永恒的距离。在夜半无眠,任思结如涛声在沈边汹涌漫流。她会听到风暴的召唤,感受到神秘大海既有沉沦的痛苦,也有觉醒的欢欣……她写了《致大海》、《海滨晨曲》、《珠贝——大海的眼泪》、《船》等一批作品,显示出了处于人生困境之中一个不甘失落的青年歌者,寻找从自我出发又努力超越个人体验的更广阔深沉的人生把握。 

这些作品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自然都无处发表。但她却因此又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探索者。有自己的同代入,也有长于自己的前辈诗人。其中给她重要影响的,是当时被打成“反革命”送在山区农场劳动的诗人蔡其矫,当蔡其矫从朋友处辗转读到,的这些诗时,十分赞赏,当即给她写信。他们成了忘年交。在长期通信中,蔡其矫不断在信中整页整页抄去惠特曼、聂鲁达、波特莱尔、洛尔伽……的诗,访复强迫她阅读似的开阔她的艺术视界。舒婷在谈及和蔡其矫的友谊时写道:“首先是他对艺术真诚而不倦的追求,其次是他对生活执着而不变的童心,使我尊敬和信任。……他的诗尤其令我感动,我承认我在很多地方深受他的影响。” 

通过蔡其矫后来她还认识到当时正在北京筹办《今天》的一批同样年青的无名诗人。当她和北岛、江河、芒克、杨炼、顾城等交流阅读各自的作品时,她有一种仿佛在寂寞的旅途上遇见故知的兴奋,看到了自己多年来的苦苦摸索,不是孤立无援的。这是她的追求。她很快成了《今天》遥远的一个成员。她的《致橡树》就是最早发表在这个流传民间的刊物上,并在《今天》组织的一次露天朗诵会上,获得听众的评奖。 

自此,升起在南中国岸边的一朵蓝色浪花、汇入到北方黄土地上涌起的诗歌大潮中去。历史耽误了一代人的青春,同时也为这一代人的倔起,准备了土壤和提供机遇。当舒婷在十年后做为新诗潮的见证走向世界的文学讲坛时,她已经不是单个的自己,也不是偶然的幸遇,而是整整一代人的历史的举荐,她是浮露出海面上的那座庞大冰山,闪光的一个峰点。 

l979年4月,《诗刊》从《今天》上选发了舒婷的《致橡树》,两个后,又发表了她的《祖国阿,我亲爱的祖国》和《这也是一切》。一个陌生的名字开始为诗坛所注意。 

这是舒婷第一次公开发表自己的作品。比起《今天》的其他诗人,舒婷似乎更早为读者所赏识。这与她诗中女性抒情形象所流荡着的对人关切的柔情,以及艺术风格上与传统有更多联系分不开。对于刚从僵化的艺术模式挣脱出来的人们,过于超前的艺术探索,必须等待读者的适应。 

1979年的诗坛,是个复合着各种不同艺术信仰、充满骚动和不安的诗坛。在诗坛一致地对历史事变奏响大悲大喜的合唱之后,对于新诗自身的建设,便在历史与艺术的反思中,表现出尖锐的分歧相对立。应当觉得幸运的是,舒婷再次被这具有深长意义的论争当中。《福建文学》自1980年第二期开始,围绕舒婷的创作,展开了为时年余、吸引全国众多诗人和评论家介入的“新诗创作问题讨论”。这是后来那场实际上起着推动诗歌艺术发展的“朦胧诗”论争的先声。虽然,如舒婷所说,在这场讨论中,“我的名字象踢烂的足球在双方队员的脚边盘来盘去,从观众中间抛出的不仅是掌声、嘘声,也有烂果皮和臭鸡蛋。”但是,这场讨论不仅拓宽和加深了读者对舒婷的认识,也确定了舒婷在新诗潮中的地位。 

从1979年《致橡树》发表,到1981年秋天舒婷“把一束《会唱歌的鸢尾花》装进信封,仔细旋好笔套”,准备辍笔一段时间止,她一共发表了100多首诗歌,先后结集为《双桅船》(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舒婷顾城抒情诗选》(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其中舒婷的作品21首)和《会唱歌的鸢尾花》(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其中部分选自《舒停顾城抒情诗选》,另有十余首是1982年至1985年她沉默期间的作品)写作时限从最早发表《致杭城》的1971年到80年代中期,前后迁延十年有余。这个数字在当今多产的诗人眼中远不算丰裕。但艺术不以数量取胜。直到今天,几乎所有爱诗的青年一代和中年一代读者心中,都会有一个呼之欲出的“以温柔的双唇慰贴”你心灵上“新伤旧创”的舒婷,一个唱着《致橡树》的舒婷。 

作为这一代人一个自觉的歌者,舒婷诗歌的意义,首先是她揭示了这一代人从狂热、迷惘走向觉醒的痛苦的心灵历程。她在个人的青春失落中感应着一整个民族的失落;她从自己不甘失落的追求中,寄寓着一代人的追求和希望。正因为这样,好舒婷诗歌的抒情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是这一代人形象的概括。 

从《致大海》到《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这个复合着个人与时代的抒情形象,随着历史的发展由困惑、沉思而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力量和责任,为反思历史相探索未来,愿再次赴汤蹈火,“留下歪歪斜斜的脚印/结后来者/签署通行证”。一种壮烈的悲剧感在一代人心灵中唤起共鸣,舒婷便也在这一代人中确立了她的代言人的历史位置。 

今天,人们迫切需要温暖、尊重和信任。我愿意尽可能地用我的诗来表观我对‘人’的一种关切。”这种关切,在舒婷,一方面是作为价值尺度,把对人的尊严与份值的重新肯定,作为她追求和审美理想;另一方面,则是作为创作的观照方式,通过对人的不幸、痛苦和哀伤的理解、抚慰和激励,来表达她对人的信念和人生关注。她在插队期间留下的一则日记中,象征性地描写了自己当时的周围环境:过了季节的菜地,安于觅食的小鸡和充满怀疑眼光的小狗。她说,“是的,这里只有我一个,它们都不欢迎我,因为,我是人。”无法苟同于环境,是因为意识到“我是人”,苦恼和追求,也由于想起“人”的崇高使命。人的意识的萌醒是舒婷创作的思想内核。从这里出发,幅射出她对人生、社会.历史的理解、思考和把握。 

人的主题在舒婷最初的作品中,主要表现为“人的失落”的主题。写于1975年前后的那一批作品,例如关于海的三章(《致大海》、《海滨晨曲》、《珠贝——大海的跟泪》)、《船》等,集中倾诉的便是自己内心经历着一代人失落泪不甘于这种失落所激溅起的复杂感情波澜。她在《船》中描写的那只搁浅沙岸、无法到达咫尺之外辽阔大海的小船的悲剧,是自己这代人渴望飞翔却被囚禁的灵魂的痛苦自白。这一时期她还为友人写了大量不为发表的题赠诗,如《秋夜送友》、《赠》、《春夜》等,也都表现出她对在时代风暴中心灵和人格都受到挫伤的友人的抚慰和激励。对人的失落的不平和同情,在浩劫结束以后的一些社会意识更鲜明的作品中,逐渐上升为对历史的审判和现实的强烈呼唤。《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这也是一切》、《遗产》、《风暴过去以后》,都从人的尊严与价值的角度,表现出作者对当时这些十分流行的社会性银强的题材的理解和把握。在纪念渤海二号事件的《风暴过去以后》,揭露和批判官僚主义的主题,在舒婷笔下也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对人性尊严的呼唤和富于人情味的表达,使舒婷即使这类社会性强烈的作品,也具有一种搏动人心的感染力。 

这里我们看到舒婷诗歌的一种特殊的审美形态。她常常在比较单纯的诗歌外观中,蕴涵着比较丰富复杂的感情层次,在温柔宁静的抒情形象中,寄寓着一颗骚动不安的心。温柔宁静只是外在的感情形态,由历史和现实所唤起的内心崇高而痛苦的骚动,才是它的精神内涵。例如最早为读者喜爱的《致橡树》,其外在形态是一首爱情诗。但透过爱情的外观,舒婷所要表达的则是对理想的人际关系的—种追求。 

透过木棉和橡树这两个饱含作者主观感情的意象、舒婷所要否定的一种爱情观是依附:如冰雪花之于高枝,另一种爱情观是奉献:如险峰衬托威仪。它们都以压抑或牺牲一方为爱的前提。她所肯定的爱是双方平等的人格独立,形态可以迥异,但却必须“做为树的形象”站在一起。只有在人格价值上的各自独立,才有在彼此平等基础上的互相扶持。这样作者透过爱情外观表现出来的便是一个更加普遍深刻的人格主题,是潜藏在爱的表层下的更深沉的感情。这是舒婷诗歌的一种普遍的观照方式。她写爱情,表现的是人际关系的理想追求,她写友谊,激荡的是她对人性尊严的呼唤,她写自己的骄傲和寂寞,同时也是倾诉一代人对这落漠命运的不满和抗争……诗人在选择某一题材来抒写时,同时也在努力超越这一题材,力求使自己骚动不安的心灵尽可能广阔和多层次的体现。 

舒婷于1982年宣称暂时掇笔,三年之后重新发表作品。这期间诗坛的发展,已经把她当作有成就的诗人推到了接受更年青一代诗人审判的地位。她重新执笔以后发表的诗,也失却了当年初登诗坛时的风采和效应——虽然,平心而论,她写的一点也不比以前差。倒是她越来越专注的散文创作,比诗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舒婷的散文至今尚未结集,其影响还难估测。但就已发表的,确已让人触摸到舒婷感情世界的另一侧面。舒婷的散文才气,似乎从她一开始写诗就显露出来,最早的《随笔三则》就是个例证,只不过当时都被诗歌的光芒所掩没了。后来在谈及自己生活和创作的两篇长文《生活、书籍和诗》与《以优伤的明亮透彻沉默》里,再次表现出来。在这两篇文章中,叙述的轻灵与诗意的缠绵,交错在机敏、俏皮的语言风格中,甚至使专于此道的散文家大为兴叹。尽管这还称不上是作者着意的散文创作,但似孚已经播下了舒婷后来散文风格的某些因子。 

舒婷最初一批散文作品是拂之不去的那段知青时代人生经历的回顾和反思。如《洁白的祝福》、《梦入何乡》《在澄天空下》等。这是她以前许多诗歌曾经抒写过的感情和体验。我们从中谈到的依然是那个在《秋夜送友》、《赠》里希望抚慰、渴求理解,也善于以自己温馨心灵抚慰和理解别人的书婷。不同的是,写那些诗时,舒婷面对紧迫、焦灼的现实压力,而观在经过时间沉淀,能够比较从容地从往事追怀中提摄更超越具体人事的情思和哲蕴。如她在《洁白的祝福》中所说:“我在记亿中保存这一支永不凋谢的花——洁白的祝福,献给一切追求真与善的眼晴。”浊液的诗的意绪,象一泓旧旧的清泉,浸透进散文的阔大的土地,一朵摇曳的鸳尾花拓展成草地的一片茵茵绿意。 

继后,舒婷把这种追忆延伸到她的童年时代,以及她人生旅途的每一个站口。这使她的题材领域从一个特定的(知青)历史时期,拓展向生活的许多角落。回忆似乎是舒婷散文小创作的一条缀玉连珠的感情红线。《童年议事》里那些篇章自不必说,捡拾孩提时代记亿中那些珍存的往事,缀成一种宛然凝神的遥远的境界。即使写当今生活的《惠安男子》,也从作家与主人公长年交往的往事连缀中,呈现出艰难时世中一份执着而真诚的人生。在散文领域,舒婷似乎更看重表现这种淡泊而普通的人生,淡泊的,却连续不断,既相濡以沫,又能相忘于江湖的友情——如果说,她早期的诗,还弥漫一种浪漫的英雄主义情绪的话。尽管换一个角度,她也完全可以把自己与新近因《双镯》而获誉的“惠安男子”陆昭环的友情,写得轰轰烈烈,但一这样写,就不是舒婷了。人们所以处理得这么和谐融洽,这么超凡脱俗,只在于他们都信奉必须扔掉普通人以外的所有虚幻光圈,赤裸裸地以一颗寻常人的心相碰:“每次见面连惊喜也显得做作,因为这时候你不是画家,我也不是诗人,我们不需要任何艺术效果。” 

《空信箱》是舒婷多次出访归来写的少数几篇散文的一组。较之那些忆旧之作、它们更多表现舒婶对当代生活及其精神的观照。不过现代精神进入她的作品仍然是有限的。比起那些目迷五色的异域情调,或者那些新异鲜怪的观代诱惑,舒婷更信守自己心灵中那块人性与人道的圣地。她依然顺着固有的思路去选择国外生活与她情思共鸣的那一部分素材。《空信箱》被作引言的第一则,写的那个为了慰藉朋友的寂寞,天天收一首诗投入朋友信箱的故事,所传达的是舒婷一贯对人关切的情感和主题。极其感人的另一篇散文《你见过这个小男孩吗?》,写从旧金山到洛杉矾美国各界为寻找一个丢失的金发男孩的故事。她从这个一向被人视为自私和隔绝的现代西方世界中,发现的却是人与入真正的关切相互助。似乎可以说,西方观代生活体验并没有给舒婷的创作带来更多所谓“现代意识”的东西(至少在目前还未表现出来),倒更进一步增强了她作品中的人道精神。 

对于舒婷散文创作有新意义的,可能是,1987年发表的《神启》等篇。她走出了回忆,也离开了对固定生活场景和人事的描述,也不再作激动人心的呼唤和控诉。她只收一些零散的、平淡的生活细节、印象、粘结起来,在广阔的人生背景上,实现作者的凝神冥思。这是咀嚼人生之后的凝思,看似平淡却蕴藏深度。当然这样的作品在舒婷还不多,读者还难以就此对舒婷散文作出更进一步的判断。舒婷虽已过“而立”,尚未届“不惑”。创作于她,犹如人生,还是一条漫长的跑道。终点尚远、读者还有权利和时间等待。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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