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沈从文《边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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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崇轩 细细品读沈从文的《边城》,让人心灵颤动、浮想联翩的,是作品展现在我们眼前的那一幅山灵水秀、天人和谐的风俗画。 川湘交界的茶峒一带,似乎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山是自然的山,水是自然的水,人是自然的人,民情风俗还没有为儒家道统文化所熏染,淳朴正直的人情人性还没有被现代都市文明所扭曲。它确实显得落后、蛮荒、愚昧、闭塞了一些,但自然的神力与人们美好的天性却依然蓬蓬勃勃地生长。 正如沈从文所说的:“我们家乡所在的地方,一个学习历史的人便会知道,那是‘五溪蛮’所在的地方。那地方直到如今,也仍然为都市中生长的人看不上眼。假若一种近于野兽纯厚的个性就是一种原始民族精力的储蓄,我们永远不大聪明,拙于打算,永远缺少一个都市中人的兴味同观念,我们也正不必以生长到这个朴野边僻地方为羞辱。”(沈从文《记胡也频》) 沈从文正是以对故乡的一种“痴情”,对现代腐朽庸俗风气的一种“憎恶”,描绘了一幅他童年记忆中、理想世界中的美丽湘西地域风俗画。这幅风俗画是优美的、精致的、奇丽的,它蕴涵了湘西边地的自然风光、社会风俗、人际关系、人情人性等等,积淀着深厚博大而又神秘瑰丽的楚文化。《边城》所以成为30年代乡土小说的一座峰巅,所以成为经久不衰的文学经典,其奥秘就在这幅风俗画中。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乡土小说,发端于1923年前后,它们具有共同的艺术趋向和共同的艺术特征,形成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文学流派。 鲁迅、周作人、茅盾等文坛巨匠,不仅在创作上开辟了乡土小说的先河,而且在理论上也为乡土说的兴盛铺平了道路。鲁迅在1935年《中国新文学·小说二集·导言》中,对蹇先艾、许钦文、王鲁彦等6位作家的创作进行了概括和论述,称他们的作品为“乡土文学”,并精辟地分析了这些作家创作中的“乡愁情绪”“乡间习俗”“异域情调”“乡土气息”“地上的愤懑”等等创作特征。这些论述及时地总结了乡土小说的经验和不足,指明了乡土小说的发展前景。沈从文的《边城》,创作、出版于1934年,此时正是中国乡土小说强劲发展的时候,他的作品一方面表现了当时乡土小说的一些共同特征,如乡民的生存状态、民情风俗、乡愁情绪等等;另一方面,他又透过对湘西民众生存与异域情调的描述,倾尽全力地表现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这种“人生形式”是从来就有的,生生不息的,它融化在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变成了一种人的道德、信念、人情、人性,或者说是一种无所不在的“地域文化”,这种“地域文化”是边城独有的,别的地方没有,大概也不会有的。在风俗画中蕴含丰富的文化,就使这风俗画显得余味无穷,也使沈从文的乡土小说超越了许多同时代作家的作品。《边城》真像一脉溪水,平平静静、清清亮亮、温温柔柔。 故事也极简单。川湘交界的茶峒附近,小溪白塔旁边,住着一户人家。独门独院里,只有爷爷老船夫和孙女翠翠两个人,还有一只通人性的黄狗。端午节翠翠去看龙舟赛,偶然相遇长得英俊的青年水手傩送,傩送在少女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时,当地的团总以磨坊为陪嫁,想把女儿许配傩送。而傩送一见翠翠也生出爱慕之心,宁肯继承一条破船与翠翠成婚。巧的是,傩送的兄长天保也喜欢翠翠,并先走一步托媒人提了亲。爷爷尊重翠翠的心愿,让兄弟俩到溪边山上唱歌,让翠翠自己从中选择。傩送是唱歌好手,天保自知唱不过弟弟,断然驾船远行做生意,不幸触礁葬身水中。傩送心里悲痛且知道婚事一时难成也乘船下了桃源。爷爷年事已高再加上心情郁闷,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溘然去世。老军人杨马兵热心地前来陪伴翠翠,以渡船为生,等待傩送的归来。 课本中节选的是第13章至第15章,写的是翠翠突然长大了,伤春感怀,心事重重,爷爷悄悄地为她张罗婚事,试探她的心思。天保乘船远行。节选部分是全篇中很关键的一段故事。 我们不难看出,故事写的是生活中很平常的故事——一出有点伤感的情爱戏剧,很平常的人物——沈从文所谓的“愚夫俗子”。但正是因了它的平常事、平常人,才更显示出这是湘西民众真实的生活,日常的生活,祖祖辈辈沿袭的生活。但是,如溪水一般平静的生活,也会有波浪惊起的时候。作品描写了茶峒一带的两种民情风俗,端午节的龙舟赛,走车路和走马路的婚恋方式。这龙舟赛可是当地最隆重的文娱活动,改善伙食、穿着新衣、倾城出动,观看划船。赛舟如梭,船手似虎,分秒必争,助喊雷动。赛舟过后,还要放30只大雄鸭到河里去,军民人等,谁都可以下水捉鸭子,谁捉住就归谁。从早到晚,热闹一天。在这年年如斯的龙舟赛中,展现的是湘西民众的热血性格、团结精神和对生活的热爱。茶峒人的婚姻方式也是很有特点的。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汉族青年的婚姻,都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程式的,而在苗族居住的茶峒,既有通过媒人上门求亲的方式——所谓的走车路;也有男子站在溪边、山崖上唱歌给女子听,一人独唱或是二人对唱,在唱歌中了解和认识对方,直到或分手或结亲——所谓的走马路。这后一种方式,表现了湘西民众在婚姻问题上的宽容和自由,也反映了这块地方人们善歌的才能。翠翠的母亲就是通过唱歌爱上了一位军人,轮到翠翠也要用唱歌的方式来选择自己的情人。傩送在对岸山崖上唱歌给翠翠听,尽管翠翠还不明白这是唱给她的,但她“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地在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对山悬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翠翠在梦中、在潜意识里,已经与傩送心有灵犀一点通,并爱上了傩送。走马路、唱歌、求爱,这是一种多么富有诗意的民间风俗。不知道这种风俗今天是否还存在?沈从文说,《边城》写的是“湘水流域一个小城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起时,各人应有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正因为作者痛感30年代都市的堕落、乡村的变异,他才要通过自己的创作,发掘边城山民身上那种“优美,健康,自然”的人性,那颗与天地相谐的赤子“爱心”。他相信山民身上这种美好的东西,在过去有,在今天依然有,它是人类精神世界里不灭的火种。主人公翠翠是刻画得最成功的一个人物形象,她是湘西山水孕育出来的一个精灵,纯洁、温柔、聪慧、自尊。她与爷爷相依为命,对爷爷体贴入微,愉快地承担着家里的生活担子,还常常帮爷爷划船渡人。她情窦初开,爱上了傩送,爱得痴心;当傩送驾船远走,她又忠贞不渝地等待心上人的归来,爱得又那么坚定执著。一个弱女子,满心盛的都是“爱”。年逾古稀的老船夫,把义务划船渡人看作自己的人生天职和最大快乐,年老力衰了,依然不肯休息,坚守岗位。他把自己的孙女当作掌上明珠,精心地关爱、呵护她,耐心地教育、启发她,既默默地为她的婚事操心运筹,又完全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和选择。这是一个纯朴、坚韧、乐观、慈祥,又有点幽默的老船夫,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湘西乡民的美好品格和人性。还有天保、傩送兄弟俩,水码头管事顺顺,退伍老军人杨马兵等,都刻画得真实、鲜活、自然,无不闪烁着芸芸众生身上美的人情与人性。 迷人的湘西边城,感人的湘西山民! 相关链接:备课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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