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的多重角色解读——九年级上册《刘姥姥进大观园》文本解读

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杂文参考作品赏析 2021-10-14 手机版


 作为我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红楼梦》被列为高中语文整本书阅读内容。统编教材九年级上册选取了《红楼梦》第四十回的部分内容,题为《刘姥姥进大观园》,其“阅读提示”指出,“刘姥姥不是《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却是塑造得最成功的形象之一”,要求学生“可结合整部小说,了解这个人物在全书中所起的作用”。

考虑到《红楼梦》篇幅较长,作者构思时独具匠心,中学生理解起来实有相当难度,本文试对刘姥姥在《红楼梦》中的角色和作用进行阐述,希望能为教师教学、学生学习提供参考。

贾府盛衰的见证者

刘姥姥是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乡村老妪,本与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贾府不会产生交集。但只因刘姥姥依附女儿女婿过活,衣食无着落,想起女婿祖上曾与贾府王夫人的父辈攀过亲,于是进贾府求助,在得到帮助后,又进府答谢,开始了往来,这才有了此后多次进出贾府的经历。

  在《红楼梦》全一百二十回文本中,刘姥姥前后共六次进出贾府。

刘姥姥一进贾府是在小说第六回,作者通过写刘姥姥的打量和观察,让读者初步体会到贾府的气派、豪华、奢侈。荣国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轿马”,“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奴仆守在门口;从后门入倒厅,过影壁,进院门,才能到达凤姐的屋子;屋里“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陈设之物“耀眼争光”;丫头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凤姐出行有一二十个妇人跟从,凤姐进餐时“又见三两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侍候”;凤姐一顿早餐,“桌上碗盘森列”,她也“不过略动了几样”。整个过程中,作者连用“只见”“又见”“闻”等字眼,一切都从刘姥姥眼中、耳中感觉入手,描绘得有声有色,使人有亲临其境的真切感。初入贾府,作者借助于刘姥姥这个局外人的视线和感觉,向读者展示了贾府的繁盛之象:住高厦深院,富丽堂皇;着绫罗绸缎,竟体生辉;食山珍海味,餍肥饫甘;行则舆马轿车,群仆簇拥。

刘姥姥二进贾府时正值贾府繁盛至极,元春被晋封为贵妃,为省亲特修建了大观园。因贾母和凤姐的挽留,刘姥姥在府内住了几天,亲见亲历贾府衣食住行不仅奢靡、豪华,而且精致、讲究(第三十九至四十二回)。如刘姥姥盘算贾府一顿螃蟹宴就要花去二十多两银子,“够他们庄家人过一年的”;游潇湘馆时,刘姥姥看到贾府竟拿自己想做衣裳也不能的纱料来糊窗户;府里小屋精致“齐整”,“满屋里的东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老太太正房则是“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那一间房子还大”,贾府用餐的筷子“去了金的,又是银的”,餐桌上一个鸽子蛋就值一两银子,一道茄鲞菜竟要十来只鸡配……总之,在贾府留宿的几天,刘姥姥见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奢华景象,吃到了平时无法想象的精致佳肴,这些每每让她兴起念佛的感叹。借助于刘姥姥这个旁观者的眼睛,作者对贾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作了更全面、更深入的展示。

刘姥姥三进贾府是小说第一百一十三回,此时贾府已经抄家败落,昔日的繁华兴盛已经一去不复返,到处是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来到贾府,“见是门神都糊了”,门口不再有奴仆;贾母去世,丧事上“短了四五千银子”,只好“折变”老太太留下的遗物去填补;昔日雍容华贵、无比受宠的凤姐病得“骨瘦如柴,神情恍惚”,早已没了昔日的风采和气派,甚至在气息奄奄、病入膏肓之际将自己的命和女儿巧姐托付给了刘姥姥。在这里,作者又通过刘姥姥的所见所闻来反映贾府“呼喇喇似大厦倾”的衰败之象。

  刘姥姥四进、五进贾府是小说第一百一十九回,巧姐在凤姐已死、父亲贾琏不在家期间,遭王仁、贾环、贾芸等“狠舅奸兄”的欺负和报复,被卖给外藩王爷,就要被家人抬走,正在无计可施,“大家抱头痛哭”之时,刘姥姥恰巧进府,看到大家一筹莫展,便将巧姐带到乡下躲藏;后贾琏回家,怒斥家人逼走巧姐,请刘姥姥将巧姐送回,刘姥姥再进贾府。

刘姥姥六进贾府是小说结尾第一百二十回,贾琏同意将巧姐嫁给乡下周家为媳,请刘姥姥前来商议,刘姥姥进府后安慰王夫人等“怎样起家”。在这四进、五进、六进贾府的过程中,通过刘姥姥的言行,我们体会到贾府败落后主子钩心斗角、乌烟瘴气,奴才乱者为王、欺心害主的情形,以及贾府“家亡人散各奔腾”的凄凉。

  纵观全书,刘姥姥虽不如其他主要人物那样突出和重要,然而在整部小说中贯穿首尾,见证了贾府盛衰。作者叙写刘姥姥六次进出贾府,通过她的所见所闻,展示出百年望族的贾府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走向大厦将倾、一败涂地的完整过程。

如果说《红楼梦》的主旨是反映以贾家为代表的家族盛衰史的话,那么刘姥姥无疑就是贾府盛衰的最佳见证者,是“此书眼目”(脂批)。

喜剧效果的营造者

《红楼梦》是一部“彻头彻尾之悲剧”。它反映了贵族家庭由盛转衰的剧变,揭示了宝玉、黛玉、宝钗的爱情婚姻悲剧,展现了“金陵十二钗”等女儿的悲惨人生,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悲凉之雾,遍被华林”,作者常使读者为此感慨唏嘘、悲伤落泪。但不可否认的是,作者也设计了某些人物和情节让读者偶尔忍俊不禁,展颜一笑,譬如刘姥姥游大观园。这是因为刘姥姥来自乡村,且善于迎合,其村野底层的生活方式与温柔富贵乡的大观园生活形成对照,当这种尖锐的冲突感呈现时,很容易达到明显的喜剧效果。

  以《刘姥姥进大观园》中的描写为例,作者写刘姥姥毫不掩饰自己的乡野之气,并且有意卖弄,故作表演,以娱乐众人,制造轻松、欢快的氛围。如凤姐为寻开心,有意帮刘姥姥打扮,“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引发众人“笑的不住”。刘姥姥明知被捉弄,却反而主动制造乐趣,说:“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提醒她被“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刘姥姥又再次凑趣:“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酒宴上凤姐与鸳鸯合谋,给刘姥姥拿了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刘姥姥故意以“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打趣,赢得众人的笑声。凤姐独拣了一碗鸽子蛋给刘姥姥,刘姥姥又开口搞笑:“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行酒令时,刘姥姥更是用“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卜一头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等农家俗语加上手势配合使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作者不仅写刘姥姥有心卖弄,故意搞笑,以娱乐众人,而且还写刘姥姥为了配合凤姐和鸳鸯的导演,充当卖力的演员,上演“笑”剧。如刘姥姥在凤姐和鸳鸯的“调停”下,在酒宴开始时站起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场景堪称经典,在凤姐和鸳鸯的精心导演下,刘姥姥滑稽搞笑的表演功夫至此得到了最佳展现,从而让湘云笑得“喷饭”、黛玉笑得“岔气”、宝玉笑得滚到贾母怀里、王夫人笑得“说不出话来”、薛姨妈笑得“喷茶”、惜春笑得“离位”……,所有人都被刘姥姥逗得无比开怀。这恐怕是大观园中人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了。似乎园中的一切人事和景物,都因这位乡村老妪的到来而染上了一抹亮色与油彩,府中平淡乏味的生活增加了些许鲜活与妙趣,整部小说的悲凉基调也平添了几分热闹与愉悦。

人物形象的观照者

刘姥姥这一形象不仅本身被刻画得个性鲜明,栩栩如生,而且对刻画其他人物形象也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可以说,作者在塑造刘姥姥这个形象的同时,还独具匠心地将其作为观照者,利用其去呈现、展示、反映和衬托其他人物性格的不同侧面,从而使这些人物形象显得更为丰满、鲜活、复杂。

  凤姐是刘姥姥进贾府时接触得最多的一位主子。刘姥姥初进贾府时,从凤姐接待刘姥姥一节,我们体会到的是凤姐的高傲矜持与威严气派,因在凤姐看来,刘姥姥只是一位前来告贷求帮,与贾府略有瓜葛的乡下穷苦老妪。反观凤姐在初入府的黛玉面前,却显得那么热切殷勤,周到体贴,那当然是因黛玉乃“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的外孙女,凤姐看人下菜的精明与势利在不经意中得以显现。在刘姥姥二进贾府时,凤姐为了取悦贾母,寻找一切机会捉弄刘姥姥,拿刘姥姥寻开心,但她还是不失时机地安慰刘姥姥“别多心”,不过是哄老太太开心,在刘姥姥临走时又赠送了许多衣食银两,切实地改善了刘姥姥的贫困处境,这又揭示了凤姐不乏对贾母孝敬与对刘姥姥友善的一面。刘姥姥三进贾府时凤姐已经是力诎失人心,大势已去,又病魔缠身,这时的凤姐很诚心地询问刘姥姥家境是否改善,还恳切地把自己的女儿巧姐托付给了刘姥姥。在这里,我们看到凤姐流露的是人之将死的凄凉与真诚。以刘姥姥为观照,我们不难看出凤姐性格的发展变化,也可以看出凤姐形象的多个侧面和不同色调。

  贾母的形象也在刘姥姥的对比衬托下显得更加立体和突出。这两位老人由于身份地位的不同,形成一个“生来是享福的”而另一个却“生来是受苦的”鲜明对比。如同游大观园,贾母因吹了些风,当晚便“觉懒懒的,也没吃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回至房中歇息”,第二天特请太医院王太医前来为贾母诊脉看病,由此可见贾母平日之养尊处优和不惯劳乏。刘姥姥与贾母一同游园,而且为了配合凤姐娱乐贾母,刘姥姥逞强喝下许多黄酒,结果“通泻起来”,但当晚就能安然无恙地与凤姐闲话家常,第二天到处作辞道别,最后活蹦乱跳地满载而归。刘姥姥身体之强健和辛劳之习以为常与贾母形成强烈的对比,反衬出贾母的娇贵和养尊处优。至于贾母热情招待刘姥姥,走之前送她许多衣食药品,则又体现了贾母的随和慈祥、惜老怜贫。

  通过刘姥姥,黛玉性格中的多面性也得以呈现。如黛玉看到刘姥姥手舞足蹈便讥笑:“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看到刘姥姥在宴上“大吃大嚼”的样子,又因探春提起刘姥姥,黛玉便说:“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从这些讥笑与嘲讽中,可以看出黛玉身为贵族小姐不知底层贫民生活的艰辛和为人心直口快、尖酸刻薄的一面。作者借助于刘姥姥,无疑使我们看到了黛玉思想和性格上的又一侧面,从而丰富了其人物形象的内涵。

  还有许多人物形象的侧面也都借助于刘姥姥得以展示。如通过刘姥姥游大观园之所见,我们了解到探春的房间布局阔朗,书多画奇,体现了这位“才自精明志自高”的三小姐为人爽朗,才识过人;宝钗的闺房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表现出这位“冷美人”的素朴和克制;而宝玉的房间却被刘姥姥误认为是“小姐的绣房”,暗示了这位“怡红公子”性格中的女儿化;妙玉嫌弃刘姥姥腌臜,要将其用过的成窑茶杯扔掉,则反映出其性格孤僻、有洁癖的一面,等等。可以说,如果没有刘姥姥这个小人物的设置,许多重要人物形象不会显得如此丰满和立体。

  刘姥姥来自贾府之外,结构上又贯穿全书首尾,因而作者将其作为贾府盛衰的最佳见证者;为了使悲剧小说不乏喜剧色彩,作者让刘姥姥担任娱乐众人、上演“笑”剧的出演者;作者还将刘姥姥作为观照者,使其他人物的形象显得更丰满、鲜活和复杂。

通过解读刘姥姥的多重角色,我们不难发现,刘姥姥虽然只是《红楼梦》中一个“芥豆之微”的小人物,却在作者的精心安排和巧妙构思下以多重角色进入了读者的视野,在反映小说主旨、制造艺术效果和塑造人物形象等方面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侯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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