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木心与林风眠(作文素材)

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杂文参考作文素材 2020-01-10 手机版


 1991年的今天,画家林风眠在香港逝世。生前,他和木心常于上海南昌路雁荡路口的一家川菜馆小酌、畅谈。木心曾用文字绘了这样一幅林先生的画像:

中等身材,深褐色皮鞋,爱因斯坦也爱穿这种圆头厚底的,隐格花呢宽裤,灰米黄粗绒线高领套衫,十分疏松,脸上布满笑容,所以看不清楚,只觉得颜卢光润气色极佳,头戴法兰西小帽,也深褐。另外,一只烟斗——林风眠。

林风眠与木心,既是师生,又是好友。二人书画才绝,睿智涓涓。木心在画之外,诗文也自成一派。都说诗画一家,以木心之诗,配林先生之画,诗与画尽披华彩——诗,更有画境;画,更有诗意。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旷野一棵树

渐老

渐如枯枝

晴空下

枝桠纤繁成晕

后面蓝天

其实就是死

晴着

蓝着

枯枝才清晰

远望迷迷濛濛

灰而起紫晕

一棵

冬之树

别的树上有鸟巢

黄丝带,断线风筝



没有

佐治亚之秋

那年秋天

一段欢乐时光

周围农村收成好

烟草价格

市场上坚挺不坠

炎炎长夏过后

最初的凉爽

使人松快得

直想去做件大事

路面尘土飞扬

路边菊花金黄

甘蔗熟了

透出尊严紫红

每天清早客车来

带小孩去学校

假日在松林里

他们合伙猎狐狸

家院的绳索上

晾满被褥冬衣

白薯摊了一地

干草堆得高又高

暮色苍茫

屋舍间炊烟袅袅

橘色的月亮扁而大

头几个寒意夜

静得不能更静

以前的秋天

好像没有这样静的

我纷纷的情欲

尤其静夜

我的情欲大

纷纷飘下

缀满树枝窗棂

唇涡,胸埠,股壑

平原远山,路和路

都覆盖着我的情欲

因为第二天

又纷纷飘下

更静,更大

我的情欲

金色仳离

我喜欢

没有意义的事物

我的情人

就这样

不许有什么名称

来妨碍我俩的爱

明净仳离

就这样

记忆中的情人

仍然没有意义

和那些不具意义的

娇艳的事物在一起

JJ

十五年前

阴凉的晨

恍恍惚惚

清晰的诀别

每夜,梦中的你

梦中是你

与枕俱醒

觉得不是你

另一些人

扮演你入我梦中

哪有你,你这样好

哪有你这样你

寄回哥本哈根

已经很多年

流行穿蘑菇色风衣

流行很多年

不好说流行

说什么

人穿了蘑菇色风衣走在路上

比蘑菇多两只脚

蘑菇圆

人不圆

蘑菇静

人不静

走来走去

蘑菇有鲜味

人没有鲜味

人吃蘑菇蘑菇不吃人

我也不吃没有鲜味的人

爱情是棵树

我是

锯子

上行

你是

锯子

下行

合把那树锯断

两边都可

见年轮

一堆清香的屑

锯断了才知

爱情是棵树

树已很大了

同前

你是真葡萄树

我愿是你的枝子

枝子不在树身

自己无能结果

你是真葡萄树

我将是你的枝子

结果甸甸累累

荣耀全归于你

你是真葡萄树

我已是你的枝子

枝子夜遭摧折

旦明茁绽新枝

你是真葡萄树

请你把不结果的

那些枝子剪去

使我结果更多

论悲伤

我时常悲伤地

去做一件快乐的事

悲伤是重量

我怎样也轻不起来

雅典山头

大堆目眩神弛的悲伤

现代人,算了

引不起我半点悲伤

——

林先生的画曾被赞为:

像花一般的香

夜一般的深

死一般的静

酒一般的醉人林先生过世后,木心写下《双重悲悼》追忆其师,他说:“大师型的艺术家,其创作历程辄长达半个世纪,一程又一程地蜕化风格,终于担当了人性中的最大的可能,圆融通彻,光风霁月,含笑而逝。 ”林先生,堪称这样的大师。

艺术家的一生,各有其创作的黄金期,或在青年,或在中年,或在老年,三者相对而论,黄金期在晏晚的艺术家,往往臻于大成境界——英锐早殁者属于才子 型,彗星昙花,一时光艳,当然很可爱,毕竟可怜可惜。壮盛有为者属于健将型,功力修养就深厚得多,作品的质和量,得以像模像样占一席地,所亏欠的,在于登 封而未能造极。大师型的艺术家,其创作历程辄长达半个世纪,一程又一程地蜕化风格,终于担当了人性中的最大的可能,圆融通彻,光风霁月,含笑而逝。

所谓“灵感之作”,其宿命是:不可再得。重复一种方法,画一个题材,它的进向必然是:生——熟——烂,故画家的智能,就在于熟到饱 和点时,毅然停止,“成了”,然后另觅十架,尼采对艺术家的祝福是:死亡——复活——死亡——复活……永生,那艺术家所上的十架不是七个,而是七十七个七 个。颇多艺术家都在这个神圣的残酷的临界度上不肯或不知凝敛,顺自己的水推自己的舟,卒致覆舟。如果迁借释家的心理分析来关照上述的现 象,也许应该归于:贪、惰,然则对于原本清廉勤劳的艺术家,那就更令人怅惘困惑,不知从何诠疏——个人的悲剧归罪于时代的悲剧,时代的悲剧中亦确凿有着个 人自身的悲剧。

中国大陆1949后文艺思潮一片红,而淡红、正红、深红还多着层次,对于有名望地位的老画家,虽然处于改造思绪之前列,毕竟又是拉拢团结的对象,不 画工农兵而画点花卉山水可算是网开一面,只是花卉务必欣欣向荣,山水之间红旗拖拉机是少不了的。这时,在杭州艺专的展览厅中,可以看到林风眠先生的《紫 藤》《绣球花》,混杂在张革命之牙舞斗争之爪的大量木刻油画中,显得一派静气,楚楚动人。当然,我是另有感喟的:“林先生在,绘画在。”

当时国画家,以“人民喜闻乐见”、“国际友人欣赏”、“继承民族传统”等名义,暂时还有立足之地,而所谓“洋画家”,即是早年游学欧美,受西方近代 英雄的画家,就一概划为“资产阶级反动腐化没落的思想意识的传播者”,明里是给予相应的地位和工资,暗中是歧视、监督,叫做“内部控制使用”——当我蹀躞 在艺专的展览厅内,站在林先生的画前,像站在窗前,清洁的空气施施然透进来,窗外是世界,是欧罗巴,是法国、自由的人的天地……那年代,西方的画集还未遭 查抄没收,但已经都藏起来,要看也是偷偷地独览,一切闷在心里,知道这世界范畴的绘画、艺术、文化,依然无恙,而一天天变得远之又远了。作个比喻:西方中 世纪和近代的画家们的作品,只能在印刷物上接受迷糊的感应,像馒头食品,牌子,内涵都是极好,而我渴望得到的却是新鲜果蔬,林风眠先生的画,就在这样的性 质上,曾经恩惠过我。一个艺术家,与历史上的艺术家的情谊是单向的,艺术在,人已不在。与同时代的艺术家的情谊可以由单向转为双方,赏其作品,慕其为人, 近之,晤之,受启迪得教会,饮其玄奥,效其风范——这就是,一个艺术家虽然有足够多的历史上的先辈可以景仰追随,模仿遵循,但也需要与同代而不同辈活着的 艺术家交往,否则,就有孤独感,甚至悲惶烦躁,以致沮丧颓隳。

1950年秋天,记得西湖白堤的群柳黄叶纷飞,那么是深秋,第一次作为林家的客人,后来知道林先生也是寂寞的,后来又知道几个年轻人常去探望他,他 不致太寂寞——近玉泉了,灰色围墙,里面的院落颇宽敞,剧中一幢法国式的二层别墅,也是浅灰的,四周果木扶疏,都落叶了,说是林先生当国立杭州艺专校长时 建造的,楼下正房是客厅,很大似的,四壁立满国画唱片,坐具是几个茶褐色丝绒的蒲围,空旷有点荒凉……我又想假如不荒凉倒不对了,这时我已踏上楼梯,十九 世纪戈蒂叶他们去见雨果,也难免是此种心情,最好楼梯长得走不完,讲面晤一位深深崇敬的师尊,不怕问,不愁考试,只着急于怎样才能让他明悉我的真诚,我当 时的感觉可以形容为“绝望”。这是首次,也是末次,林先生不会看重我,我也不会再来。

中等身材,深褐色皮鞋,爱因斯坦也爱穿这种圆头厚底的,隐格花呢宽裤,灰米黄粗绒线高领套衫,十分疏松,脸上布满笑容,所以看不清楚,只觉得颜卢光润气色极佳,头戴法兰西小帽,也深褐。另外,一只烟斗——林风眠。

林风眠《青衣》

在红旗成阵,锣鼓喧天,处处高呼万岁,满目军装蓝布人民装的中国大陆,我见到林先生,就等于证明除了红旗锣鼓军装人民装,还有别的可能的“现实”存 在——他说着,笑着,瞅着板烟,那么他去过的地方我也将去,巴黎、波恩、佛罗伦斯——艺术家除了一己的抱负志愿要酬偿完成,他还得担当一份“象征性”,这 是时代历史赋予的,但丁、歌德、贝多芬、达文西……他们担当的最大的“象征性”,而尚有中的、小的、乃至微型的,都得由上帝的选民来一一担当。当听到的什 么“一代宗师”,实在也是含糊其词,“一代”又在哪里。如果“一代”不景气,岂非有辱宗师,我所目睹的,有以教我的某几位前辈先驱,是在于他们各有象征 性,不同时不同地,他担当过大小不等的象征,使我们这种二十岁左右的艺术初征者,能够心安地走自己的艺术的路。海外人、局外人、门外人是难于理解我们当年 的处境,且不说走头无门,就是日常的闷郁,已够淹霉一棵稚嫩的苗子,但既然看到了长者的人和画,人如其画画如其人,勇气信心油然而起,一切显得自然了,必 然了,盎然凛然昂昂然了——环顾长方型的画室,壁面全蒙三夹板,取木质本色,近顶处有几块斜竖的磨砂玻璃,内安乳白灯泡,书桌巨大,两侧置落地长杆照射 灯,纸是宣纸,颜料是水粉,在那时,以绘广告用的水粉色和合墨汁画的在宣纸上,乃是首创,兼水墨水彩之清灵,油彩粉彩之浓郁,学生们惊悦赞叹,以为是一条 新径。而且老师很风趣,善于应和孩子们的傻气,不时纵声大笑,添几句即景点题的正经俏皮话,他语调轻,笑声响,这是好的。如果语响,笑轻,那就不好了。书 桌下一方毡,图案是孔雀开屏,夜晚,四野肃静,但闻风吹树枝,踏在孔雀头上,据说常常画到天明。

林风眠《三喜图》

林风眠《仕女弹阮图》

我们好像是五六个人,画室不小,已闹盈盈地,又吃点心了,以蓝花粗瓷大碗盛来,是汤圆抑年糕就记不真,其实我一直处于昏瞀状态中,又要看画,又要看 画家,又要说话,又要品味环境,平时过的是单调枯索的日子,突然羼入颜色音响形象的游涡中,流动太快,应接不暇,既愿意这样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又希望早 些脱出氛围,由我独自走在秋风萧瑟的西湖白堤上。

林风眠《西湖风景》

一个人的青年时期,总有几段难忘的时刻余韵终生。自从那个下午之后,我没有再去林先生家,西班牙有位文学家叫阿左林,他有一篇散文,《阿左林是古怪 的》,我或许更古怪,别的同学、朋友都时常去玉泉那边的浅灰色别墅做客,来邀我同行,我说“不想去”,“为什么不去”,“没什么”,“林先生说你是画家, 更像是诗人”,“……”,“去吧”,“我不是画家更不是诗人”——真的从此没有去,有时途径那玉泉路边的围墙,望望里面浅灰的二层楼,下午,灰米黄疏松的 粗绒线套衫,法兰西小帽,烟斗……

节选自木心原文《双重悲悼》,刊于台版《温莎墓园日记》。 

侯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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