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加奇小说《唤醒的力量》在线阅读(一) (作品赏析)

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杂文参考作品赏析 2016-12-02 手机版


缪加奇

序言

我们都知道鲁迅有个小说集叫《呐喊》,他是大家,是大师,自然有号召力,他可以呐喊,可以呼号。我自然不能和这样的大家相提并论,但也想借大师的一点光,通过自己的小说影响一些人,如果能唤醒他们沉睡的良知就更好了,所以,我把我第一本小说集的名字是定为《唤醒的力量》,希望可以沾大师的一点光。

这个集子由十几篇短篇小说和两个中篇构成,是我的第一个小说集,也是这么多年来写的小说的集中。因为我是老师,内容大都是有关学校生活的,写学生,写老师,写他们的生存困境,写他们喜怒哀乐。

这些小说写作时间的跨度也很大,有些事十几年前写,有些事近些年写的。《啊,彩虹》《礼物》《缘分》《浪上小舟》等就是早期的作品,《追梦》《进退之间》则是近期的作品。

好的小说像好的宗教一样,是应该教人向善的,我自然也想让自己的小说对人们有好的影响,即使不能唤醒他们,能让他们的心灵有点触动也是好的。

目录

第一部分 短篇小说

1、啊,彩虹

2、风和叶子的故事

3、一步与一生

4、锅贴店

5、老同学

6、礼物

7、方冬冬

8、补课

9、缘分

10、调动

11、回乡

12、选择死亡

13、浪上小舟

第二部分 中篇小说

1、追梦

2、进退之间

第一部分 短篇小说

啊,彩虹!

夏日的清晨,山坡上的小树林被厚重湿润的雾笼罩。那雾,似诗、似梦。树林里湿漉漉、凉爽爽的。树林里飘出悦耳动听的读英语的声音。

读英语的是几个中学生,他们或坐或走,神情专注。金色的年华,他们有着金色的梦幻。在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那,是谁?在做什么?远远的,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站着一位老者。是他!

他,上过大学——师范大学英语系。他,是大城市人。他怎么会到这里?又怎么没有离开这里?像这些学生一样,他也有金色的年华、金色的梦幻吧?

太阳升起来了,雾在强烈的光线照耀下,早已散尽。大地又被让人憋闷的喘不过气来的热浪包裹。想出去走走,领略小镇的风光,可几次都被灼人的烈日推回。只好呆在屋中,什么事也不做,苦熬时光。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树林老者的背影。

他,是被下放到这里的。在那样的年月,一个教英语的老师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他痛苦、彷徨、迷茫……可他挨批挨斗后,课还是照上。

班级里闹哄哄的,有的在谈笑风生,有的在睡大觉,有的怪腔怪调,还有的干脆出去了。他没有管也不敢管,只是用诚心在教,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 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在睡觉,一个坐在桌上呆望窗外,一个在看一本不知什么名字的书。

他痛心地摇摇头,镜片上开始模糊。夹起书本,拖着疲惫的身子,他离开了教室。

天怎么这么热?一丝风也没有,有点风该多好啊!这么闷热,会下雨吗?

午后,开始起风,天陡然黑了下来,大地上树叶、纸片、灰尘乱飞。一个炸雷像劈在头顶上,接着又是一个。雨点,大滴大滴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地上的尘土。啊!好痛快!下吧!尽情地下吧!冲刷出一个新世界!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间,雨过天晴。每家用石片铺起的小院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在小院里放一张小桌、几条凳子,人们开始享受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他家的小院里也放了一张小桌,小桌的周围还坐着一圈学生,他穿着一件短袖衫也坐在一旁。他们在干什么?——传来了读英语的声音,一个一个字母,一个一个单词听起来是那么清晰悦耳……

彩虹!站在山头上,我看到蔚蓝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多美啊!赤、橙、黄、绿、青、蓝、紫。

风与叶子的故事

近来,风心里很不平静,叶的轻盈美丽的身影总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爱情的风吹皱了他心里的一池春水。

爱情似乎真的有无穷的魅力,既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勇敢又可以让人变得胆小:他可以为自己所爱的人献出一切,可当叶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连主动招呼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了。他很羡慕那些大胆潇洒的男孩,他恨自己的胆小懦弱。他深知,要想真正获得幸福甜美的爱情是要主动争取的,而不是静静地等待。

可是,他真的要主动表达心中的爱情吗?他真的可以去表达心中的爱情吗?学校为谈恋爱而劝退的同学黯然离去的身影让他心生战栗。在这样的年龄,他没有权利谈情说爱的,他更不想因恋爱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到牵连。尤其当他想到为供他上学而漂泊在外打工满脸疲惫的父母时,他的心中的风暴也渐渐平息了。老师的话重又回响在他的耳际:“中学生有恋爱的冲动是正常心理,但你们要用理智控制好自己的情感,爱情就像一枚果实,它需要阳光雨露,也需要时间,只有等它成熟了,你们才能享受到它的甜美,否则,给你们带来的只有酸涩了。”

是啊,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呢?年轻人该有远大的志向,我该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如果现在就让叶随我飘荡,我真不知道自己会给叶带去什么呢。是短暂的自由吗?让叶随风飘舞真的很自在,也很美,可是,他终有一天会驮不动的,到那时,已经离开树干的叶子的命运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他心生寒意,他可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害了叶子啊!如果,自己真的深爱叶子就该把自己的爱情深埋在自己的心底啊!让叶子在自己的树上尽情享受阳光,尽情吸收水分,长成一树葱茏。他要做的就是在烈日炎炎中给她送去清凉,在长夜漫漫中给她送去慰藉。爱,不一定是庸俗的自私,而是无私的奉献啊!叶子一但成熟了,她会欢快地投入他的怀抱的。那时,他再带她遨游蓝天。累了,他们也可以驻足停歇,但他坚信那时候他有能力让她再度飞翔,他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

爱,有时候不需要时机不成熟的主动争取,而需要默默地奉献、静静地等待。想透这些,风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身边的叶子还可能蒙在鼓里呢。

一步与一生

如果她当初真的跨出那一步,那么她的一生可能真的要改写了。

——题记

“我就是不想读下去了,你们再劝也没用!”她怎么会那么固执?家人为了阻止她外出打工而把高中继续读完真是煞费苦心,可还是无计可施,最终还是老师亲自登门了。

“你是一个很有悟性的孩子,也是老师赏识的学生,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作文比赛在省里市里获奖,你怎么会有弃学的念头呢?”

“就是上了也没什么用,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多呢。”她低着头,虽不敢正眼看老师,但语气还是很坚决的。

“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更要读书。如果连大学生找工作都难,你这个高中生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再说什么,答应明天去上课,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她真的按时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老师的心也放了下来,课间又语重心长地跟她讲了一番道理。下午的几节后,她请假去洗澡,说晚自习不来上了。在平时,这个假老师是不会批的,可这次也爽快地答应她了。

深夜,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老师从睡梦中唤醒。

“老师,我女儿上晚自习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没回家?她今天晚上跟我请假说洗澡没上晚自习啊!”

电话两头的心中均掠过一丝阴影。

电话里传来她母亲愤愤的声音:“老师,我们又被这个孩子骗了!她肯定找她同学去了。我们知道她在那里,您放心吧!真对不起,让您费心了!”

第二天,老师接到她家长的电话,说已经找到她了,她已经上班,但她还是不愿意来上课,说要干一个星期再说。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星期转眼过去,可是,还不见她的身影。过了整整一个月,在她的家里的客厅里,老师才又见到了她。

原来活泼开朗能说会笑的她变得沉静了许多,人也变得黑瘦了。

“怎么样?外面的世界精彩吧?”老师为缓和气氛故作轻松地问。

她低头不说话。

“几个人挤在一个宿舍里,一天要做十几个小时,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坐在一旁的母亲忍不住了。

“体验体验也好,吃点苦更好。作家还下基层体验生活呢。”老师不知是认真地说还是在打趣她。

“她还是不想上学了,说自己没脸见老师同学,拉了一个月的课又怕补不起来。”她爸爸又接着说。

“这有什么好怕的?凭你的基础,只要想赶,肯定没什么问题!老师和同学的工作,我去做好了!”这时老师说的肯定是真的。

她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她大学毕业了,回想四年前的一幕,她真的不寒而栗,如果当初她真的选择了弃学,她的人生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锅贴店

这是运河边上一个普通的小镇,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喜欢在小镇的街道上徜徉,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市井生活”。小镇依河而建,运河曾给这个小镇带来繁华,如今,虽然交通发达,水上运输早已不是唯一的交通形式,可是,小镇依然留有昔日繁华的影子,这从小镇上一户户高大的门头上就可见它曾经的辉煌,就是现在,它也丝毫不显得寂寞,随着古镇旅游业的兴起,小镇又焕发了生机,仿佛追忆着过去的繁华。

小镇的街道不是很宽,全用青石铺成,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铺,这些店铺里做什么的都有,有卖菜的,有开小吃的,有卖药的,有开旅店的……走在这样热闹的小镇上虽感觉拥挤,但也感觉很温暖。

我常常吃早饭的地方是一对夫妻开的锅贴店,听口音,他们好像是外地人。小店不是很大,一边是个大案板,女主人站在案板边包锅贴,另一边放着几张小桌子,是客人吃饭的地方,做锅贴的炉子就在路边,一锅锅的锅贴新鲜出炉,小镇的街上飘满了锅贴的香味。环境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他们做的锅贴很好吃,有素的有荤的,荤素一两六只都才两块五毛钱,更让人心动的是,在他那里吃锅贴可以免费喝稀饭。每次有客人进去,老板就对客人说:“稀饭是免费的,自己动手啊!”而且,喝多喝少不问。在这样的金钱社会,竟然还有不要钱的好事,真让人心生感动。我早晚饭最钟爱的就是稀饭了,何况,喝稀饭时还可以吃到美味的锅贴呢?

开锅贴店的夫妻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已经上初中,也都很可爱。有时放学了,他们也会帮助父母做点事情,女孩子会帮妈妈包锅贴,一边包还一边和妈妈聊聊天,男孩子会帮着端端碗、擦擦桌子和扫扫地。我常常看到的景象是,男的在温度很高的锅边挥汗如雨地做锅贴,女的则一直站在案板边默默地包锅贴,他们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着自己的幸福生活。

幽静的清晨,天还没有大亮,静静运河仿佛还在梦中。河面上飘着一层层薄薄的雾气,架在运河上的小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诗如画。河流两岸的人家也好像在梦中,不过,这时候也会有一两户勤劳的人家首先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他们在河边淘米洗衣,河水在他们的手下发出哗哗的清脆的响声,响声惊醒了河边树上的小鸟,发出婉转的叫声,这悦耳的还带着湿湿水气的鸟鸣真正唤醒熟睡的小镇。在这一两户早起的人家中一定有做锅贴的这一家,他们要为赶去上班的人们准备早点。

夕阳西下,喧腾了一天的游客渐渐散去,小镇又变成千年前的小镇。这里没有喧嚣,只有宁静,人们过着自己恬静的生活。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现在终于可以大大地松一口气了,厌烦吵嚷、喜欢闲适的老人们也终于可以坐到自家门前竹制的小椅子上和邻居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唠嗑。看着门前的运河水静静地流淌,他们的日子也像这静静的流水,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还是这样。如果说静静的傍晚也有热闹,那一定是放学归来的孩子们,他们在他们祖祖辈辈走过的已经发亮的青石板路上跑过,留下一路欢歌,这些孩子中也一定有锅贴店家的两个。

不过,有一次我去锅贴店吃饭的时候也看到了不和谐的一幕,女的一边包着锅贴,一边在抱怨着什么,大意是过年时男的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过年了,女的也想回去过年,可是,舍不得店,一个人留在小镇上看店,所以,心里很不平。

“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呢?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女的问。

“我也没让你留在这里啊,我不是让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男的辩解。

“都走了,店怎么办啊?”

“店里有什么啊?你怕人家把店里东西偷走吗?”

……

女的起初抱怨的时候男的还辩解几句,可是后来看女的抱怨个没完,男的也不理她了,女的看男的不理她,就骂他,男的还是不理她,最后,女的看男的一直不理他,竟然用脚狠狠地蹬了他一脚说:“每次和你说话,你都这个死样子!”就那样,男的还是做他的活。女的看看也说不出什么名堂,也就不再说什么,沉默地包她的锅贴,男的则将女的包的生锅贴变成一锅锅香喷喷的熟锅贴。我真的为男的肚量赞叹了,对女的遭遇也很是同情。

有一次我去吃早饭,店里只坐着两个孩子,他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店里生意因为没人打理,也没了往日的生气。我知道我在这里是吃不到早饭了,只好去别的人家。

过了几天,我再去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已经关了门的店。

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们回老家了吗?他们夫妻的矛盾激化了吗?说不定因为矛盾激化他们的夫妻也走上了现在流行的离婚的道路上了吧?可是,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们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怎么办呢?我常常看到因为夫妻反目,受到伤害最深就是他们的孩子……

可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再去的时候,看到锅贴店又开张了,我又吃到香香的锅贴了。

喝着免费的稀饭了,吃着香喷喷的锅贴,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问他们:“你们前一段时间怎么不做生意啊?”

“我们这几年在这里做生意攒了点钱,现在这个古镇的旅游搞得越来越好,我们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所以,我们就在小镇边上买了一套房子,前一段时间我们忙着装潢了。因为现在孩子大了,住的不方便。”男的说。

“就靠这里不远!”女的也自豪地说。

原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他们油然而生敬意。他们虽然有时候也会吵吵架,可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自己的幸福,而且,他们还很有眼光,看到这个千年古镇新的商机。我为他们深深祝福,希望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那样,我也可以继续吃到香喷喷的锅贴,喝到免费的稀饭了。

老同学

元旦长跑是全县各个单位都要参加的,那天,远远看到一个老同学,我正想跟他打招呼,可人家根本就没有正眼看我,径直走到别人身边去了,我只好收住到嘴边的话,很是尴尬。

和这个老同学的感情,自认为还不错,前几年也还走动,可是,这几年,我们的关系渐渐生疏起来,因为他一路高升,而我还是一介布衣。在他眼里,我是混得不行的,人家何必正眼看你?

其实,那一天,我是自讨没趣,因为一年前,我就遇到这样的难堪的事情了。那一天,远远地看他,我也是主动和他打招呼,因为我话已经出口,他听到了没法回避,只好说:“我有事情,没时间陪你了。”说着话就走了,连停下来握个手都没有,我伸出的手只好尴尬地收回。这就是老同学,没有友情,只有冷漠。

可是,同学真的都是这样吗?当我想起另一个老同学的时候,心里只有温暖。

他和我是大学同学,上学的时候,我们没事就到学校边上的小酒馆喝喝小酒聊聊天,虽然,他现在的级别较高,我们还是常常一起玩。

有一次洗澡碰到一起,我洗过了,他刚刚来,对我说:“等我一下,我很快上来,马上到我家喝几杯。”到了他家,他让夫人弄了几个菜,我们边聊天边喝酒,气氛融洽,没有任何隔阂。

前两年,因为家里有事想用车,打个电话给老同学,让他帮我安排一下,他二话没说帮我找了辆车子。我当时就想关键的时候还是兄弟感情啊!

有时候,我想,我欠他的是不是太多了,和他相处,我只是一味麻烦他,可是,他却从来没说什么。

前几天下班后,我到他办公室玩,闲聊的时候,他有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我现在头上有两个字人家把我当个人看的,等到有一天头上这两个字没有了,谁还理我啊?到时候还是我们这些兄弟啊!”

是啊,我心里想: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一直会把你当兄弟的!有些人在台上的时候,眼睛皮是朝上翻的,可是,官可以做一辈子吗?做人却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礼物



我差点学昏了头,连明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直到班级的同学议论起来,校园里教师宿舍的房前插起了艾草,我才似从梦中惊醒:明天是端午节了。

校园里照例有几个教师宿舍的门口空着,这些宿舍住的都是单身汉,我们班主任陈老师的宿舍就是其中之一。陈老师是外地人,去年大学毕业后分到这里工作。他不但有学问,人长得也帅,背地里同学们都说他是“帅哥”。

下午的课已经结束了,一二年级的学生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按照这里的“土政策”,我们初三年级却还要再上半个小时的自习。不少学生的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情,教室里也不像那么安静了。陈老师走进教室,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陈老师的身上。我发觉陈老师并没有平时那么严肃,似乎想笑。

“同学们,明天是端午节,按照习俗是要吃粽子的。今天早点放你们回去,帮家里包包粽子。只是提醒大家一句:不要贪吃,闹坏了肚子。”

陈老师刚说完,教室里立刻哄笑起来,同时还有自发地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陈老师也终于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老师走了,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同学们都在忙着收拾书包,有的学生把书往抽屉里一塞,早已冲出了教室。

我们几个女生背着书包也嬉笑着出了教室。穿过行人密集的街道,我发觉街上比往日多了两样东西:芦叶和艾草。看,小摊贩的筐里盛的是芦叶和艾草,赶集的人篮子里也有芦叶和艾草。拥挤的小集镇里显出节日的气象。



我急匆匆地奔到家里,妈妈和姐姐已经开始包粽子里了。

“姐姐,你早下班了么?”

“总比你早点,小懒虫。”

姐姐漂亮,人也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初中毕业后非要上师范,现在就在镇中心小学教书。在学校里,别人都说我漂亮,可我知道,到姐姐面前就逊色多了,更让人讨厌的是我的性格,人家都叫我“假小子”。我有时挺喜欢我的性格,有时也很讨厌。

跑到房里扔下书包,就帮姐姐他们包起了粽子。

“哎,琳琳,你们老师又没回去吗?”妈妈问。

“没有啊。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琳琳,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你晚上送点粽子和鸭蛋给你们老师,好吗?”

“妈,老师能收吗?”我问。因为陈老师对社会上的请客送礼最讨厌了。

“怎么不收?去年你生病住院,你们老师不是带着苹果、香蕉来看你的吗?”妈妈说。

“小妹,你们老师还没对象吧?”

“没有啊。姐,你问这个干什么呢?”我疑惑了,妈妈也惊奇地看着姐姐。

姐姐的脸唰地红了,嗔怒道:“这有什么不能问?我是说,如果在这里谈对象就不会没有人给他送粽子了。”

“那……姐,你和我一起去吧?”

姐姐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头,说:“我凭什么去呢?”

“凭什么?就凭你长得漂亮啊!”我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你……”

我发觉姐姐白净的脸上又一次羞红了,她干脆不理我了,埋头包起了粽子。

“唉,我只好一个人试试看了。谁让我的脸皮厚呢?”我故意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故意眼瞥了一下姐姐。



今天虽然是端午节,可学校照常上课。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

我心里惴惴不安,自昨晚送了粽子以后,这种感觉就伴随着我。我甚至怪老师的宿舍当时怎么没有人,如果有人,我也不冒冒失失地放下那一包东西了。我虽然平时胆子很大,可送礼给人还是第一次,提着礼物到老师宿舍,心怦怦直跳,深怕被人碰到,一看宿舍没有人,我放下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离开老师宿舍后,我才开始后悔起来:老师肯定不会收的。也许还要批评我吧?要是在班级里提起这事,我的脸该往哪里搁啊?

我虽然心里非常紧张,可讨厌的铃还是响了。 班主任走了进来,我偷偷察看老师的神情,发觉老师没像我想象的那样,更没有要发火的样子。到这时,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也悄悄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这堂课,老师似乎比平时上课还要认真,讲课也比平时生动,同学们都用心地听着。我起初也暗暗叫绝,可是头脑忽然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老师的情绪这么好,是不是我的粽子在起作用呢?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再也没心思听课了,只觉得一向才崇拜的老师并不那样完美。陈老师讲到精彩处了,脸上挂着微笑,风度也很潇洒,那眼镜更给他增添了几分文人的气息,可是,现在看到这一切,我竟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觉得这一却不过是他虚伪的外表而已。

我无心听课,不知道他慷慨激昂地给同学们讲了些什么。



我心情懊丧地回到家。妈妈已经把菜做好,爸爸和姐姐也回来了。

“琳琳,你怎么啦?怎么不高兴呢?”姐姐发觉我的情绪不对头,不解地问。

我不想把心里的话告诉他们,搪塞说:“我也不知道。”

“身体不舒服吗?”妈妈一边朝桌上午后放菜一边问。

“没有。”我有些不耐烦了。

“那就吃饭吧。”妈妈说。

“肖琳在家吗?”门口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莉莉,你去看看吧。”妈妈对姐姐说。

“还是我去吧。”我说着,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屋子。到门口一看,呆了。

站在门口的是我们班的王艳,手里提着装满东西的小包,正是昨晚我送给班主任陈老师的小包。我立刻明白了小艳的来意。

“肖琳,这是陈老师让我送来的,另外,还有一封信。”

我机械地接过东西。

“我走了。”小艳说。

“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同样机械地说。

“不啦。”

我放下小包,拆开信——

肖琳同学:

你好!

首先,请你原谅我没有收下你的东西。昨晚我出去有点事,当我回来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打开一看是粽子,我估计是别人送来的。一打听,说是你来过这里,才知道是你送来的。说实话,看到你送来的粽子,我是很高兴的。我们这些身在外地的人,已经有很多次没有尝到家乡的粽子了。更难以体会到家庭的温暖。是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的家,我的家里还有年迈而慈祥的老母亲。肖琳同学,真是太感激你了。可是,我是教师,不能随便收学生的礼物,你的心意我领了。本来想让你本人带回起的,可放学时我到班级一看,你已经走了,只好让王艳带给你。

肖琳同学,再一次对你和你的全家表示衷心的感激!

陈志远

端午节

我看完信,眼里突然涌出一些湿湿的东西。

“琳琳,怎么还不来吃饭啊?”

也许家里人看站在门口迟迟不回,他们等急了,妈妈喊了起来。我连忙用手帕擦擦脸,提着东西进屋了。

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妈妈他们吃了一惊,问:

“琳琳,你怎么把东西提回来了?”

“都怪你们,非让我送礼。老师不但没收我的东西,还狠狠地批了我一顿。”我故意埋怨道。

“真的吗?”妈妈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爸爸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

姐姐忙着给大家摆碗筷,似乎一点反映也没有。真怪!

方冬冬

他就是她前几年教过的学生吗?是的,肯定是的!他的像韩国影星一般帅气的面孔,他的倔强又有点冷冷的像是装酷的眼神,他是怎么也忘不掉的!虽然他的个头变高了,人也更成熟了,可是,仅仅几年时间会让一个人改变,但也不会变到让他认不识的地步,尤其是他——方冬冬。在她带他的短短的一年,他可是让她最头痛的一个学生啊!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僵,这样僵化的局面直到她离开那个学校也没能打破。

刚刚开学不久,任课老师就向她这个班主任反映,班级一个叫方冬冬的学生常常一上课就睡觉,而一下课就精神十足。她大学毕业后,为了留在这个大城市,因为进了公办学校,她就进了这个民办学校。因为是刚刚工作,这里又是民办学校,她要好好表现,否则,她在这个学校的立足就成问题了,所以,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立即明查暗访,事情真的像任课老师说得那样,尽管方冬冬在她的课上表现还不错,发言的质量还很高,有自己的思想,可是,在别的老师的课上,他毫无顾忌,真的在呼呼大睡,而且不是一次。没办法,她只有找他谈谈了。

“方冬冬同学,你上老师的课怎么可以睡觉呢?”她用语重心长口气对他说。

“老师,您觉得他们教的这些东西有用吗?”他没有问答她的问题,反而直视她的眼睛反问她,好象期待着她给他一个答案。

“学的这些内容怎么会没有用呢?而且,三年后,你还要参加高考,不学这些东西,你又怎么参加高考呢?”她耐心开导他。

“老师,您和我谈高考,我也和您谈谈高考,您觉得我们国家的高考合理吗?一张试卷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吗?”冬冬又是一脸的疑惑的样子。

“合不合理不是我们管得了的,至少现在还没有什么更好的制度取代它吧?既然我们改变不了,那我们只有适应了。”她被他问得有点蒙。是啊,一张试卷真的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终生吗?既然她自己都不确定,所以,回答也少了底气。

……

她又和他谈了很多,最后,她甚至把儒家、道家、佛家都搬出来了,可是,她的学生似乎无所不通,而且,似乎比她懂得还多点,她这个师范大学中文专业的高才生似乎对他也缩手无策。最后,她只好抛出一个问题:

“方冬冬同学,我们也不说那么多了,你既然对现在的学习和现在的高考制度有这么多的质疑,你还花钱坐到这里做什么呢?这不是浪费你的时间吗?”她似乎都有点气急败坏了,好看的面孔也被她的学生气得变了形。

“我可没要来,是我父母逼着我来的,既然他们要我来,我又不想学,那我做什么呢?只有睡觉了。”他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她现在真的没辙了,只好使出杀手锏——“方冬冬同学,如果你这样睡下去的话,那我只好让你他父母过来了,到时候我和他们谈谈,让你不要读书,免得受这份罪!”

“那随您便!”她的学生不屑一顾。

他们的谈话似乎很失败,因为在后面的日子里,他不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在她的课上也开始睡觉了。

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真的困,他是对现实不满,他的根子在思想上,如果他要打破他们师生关系的僵局,首先必须从思想着手,这回,她真的要找他的父母谈谈谈了。

开学到现在,因为忙于开学工作,她还没和家长接触,冬冬的父母是他接待的第一位学生的家长。开学的时候,虽然也见到很多家长,但那时候太忙,很多只是匆匆打个招呼,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冬冬父母也不例外。可是,现在见到坐在她面前的冬冬的父母,她心里的疑问更大了。

在她的想象中,“问题孩子”很多都是父母有问题的,或者父母文化程度低或者单亲或者父母离异,在冬冬父母没出现之前,她也做了种种想象,可是,当冬冬父母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在他们身上似乎都找不到一点痕迹。冬冬父母都是大学的教授,爸爸高大帅气,妈妈美丽贤淑,因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身手明显有读书人的气质,夫妻关系很好,家庭也很和睦,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家庭环境的熏陶下怎么会有冬冬这样叛逆性格的孩子?

冬冬的父母见到她后,对让他们来似乎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对她说:

“老师,真是对不起,我们的孩子给您添麻烦了!”冬冬爸爸的态度极诚恳。

“不、不、不,是我教育无方,才把你们请过来商量商量怎么办的。”她也是真心话。

她把冬冬开学到现在的情况详细跟他的父母作了介绍,他的父母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冬冬妈妈说:

“老师,真的对不起,可能是我们教子无方。这个孩子很喜欢读书,从小爷爷奶奶也很宠爱他,他可能是受到什么不太好的思想的影响了。他在初中就很厌学,是我们逼着他参加中考的。因为中考的成绩也不怎么好,才上这样民办学校的。现在既然他在学校也不学,不如让我们把他带回去,我们再开导开导他吧,如果有必要我也给他找找心理方面的专家看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省,冬冬又回到了班级,他似乎有一些变化,可是,变化似乎也不大。她也想方设法开导他,希望在他的身上有什么突破,可是,她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好在,冬冬只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别人也不构成影响。而且,班级像冬冬这样让她头痛的又何止是一个呢?有时候她忙起来也无暇顾及他了。

在民办学校短短的一年像是漫长的十年,她身心疲惫,她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那里,所以,她考了老家一个公办学校的编制后就回了老家,进了公办学校。可是,那看似短暂又漫长的一年,是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因为那里留给她太多的伤痛,所以,她走的时候连和学生告别一下都没有。

到公办学校后,又回到父母身边,她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这次重回到这个城市出差,在这样茫茫人海里还可以再看到他的学生,而且竟然还是方冬冬。

她正在犹豫和她曾经的学生是不是打个招呼?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她和冬冬的关系一直就没有缓和。可是,还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学生也看到了她,主动向她奔过来:

“老师,是你吗?你怎么走呢?走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呢?我们同学都很想念你呢!”冬冬一脸开心,他像是见到了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似的。

“是吗?你现在怎么样?现在应该上大学了吧?”她走了以后从没想过要再见她的学生,在她想象中,她的学生可能也不想见她吧?因为在他们眼里,她这个年轻老师可能很不称职吧?

“我现在已经考进我们父母的大学了,都已经大二了!老师,您到那里去教书了?怎么突然不教我们了呢?”冬冬急切地问。

她向她的学生详细地介绍自己的情况,最后说:“你们那么高的水平,老师教不了你们啊,因为教不了你们,老师只有选择离开了。”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老师,真对不起啊!我们当时真不懂事,惹您生气了!您走后,我们都很想念您呢!”冬冬一脸诚恳。

“真是这样吗?”她也笑了。

“当然是真的了!有个女孩子还哭了呢,我们几个调皮的学生还被她们痛骂过几回呢!老师,难得见到您,您今天没什么事吧?我现在打电话叫几个就在这里上大学的同学,我们好好聚聚吧!”冬冬很兴奋,也没等他的老师回答,他就掏出手机联系同学了。

在民办学校短短一年,她一直觉得是她教学生涯中很失败的开始。那一年,也是她心里一直很难解开的一个心结,她认为她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给了她的学生了,可是,班级的一些学生似乎不领情,处处和她过不去,她的心碎了,他们师生的关系也很僵,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几年后,还是她认为他们关系最僵的冬冬,最先打破了这个他们僵化的局面。她真的感动极了!

补课

现在高考的竞争非常激烈,虽然上面一直要给我们学生减负,周六周日也确实不容许上课,可是,到了周六周日,学生反儿更加忙碌了,他们忙着补课,生怕自己被人家落下,在这种形势下,父母为我找了个辅导老师,我也加入了补课一族。

父母为我找的是一个公办学校的老师,周日上午我早早来到了这所离我家不远的学校,在老师的办公室等他。

也许是市重点吧?这里办公条件比我们学校好多了,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天地,有点写字楼的味道。在这样独立的小天地里,一切现代化的办公设备也一应俱全。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由想到我们学校。因为是民办学校,学生就是学校的一切,学校把很多精力都放在学生一边,学生的教室、宿舍、食堂甚至包括学生活动场所的条件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再看看老师的办公室,很多人挤在一间大教室里,每人除了一张木桌、一张木椅和一台电脑,就再没有别的了。在民办学校里,学生是上帝,老师只是被雇来为学生服务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走进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一看就像个饱学之士,见到我说:“你是某某吧?路上的车太多,根本没法开车。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听说他是开车来的,我又开始了我的胡思乱想,想到我们学校的老师。我们的老师大多是从苏北过来的,他们能到这样一个中等城市,已经为自己和家人庆幸了,他们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一是他们要放弃公办学校的编制,因为民办学校是没有编制的,二是到了一个新地方,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而房价对他们来说又是天文数字,所以,他们只住在学校为他们提供的学生宿舍里。一家人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宿舍里,他们的境况可想而知。而我听说,这里公办学校本来的工资就很高,近来实行了绩效工资,工资待遇更好了,买辆车对他们来说,可能也算不了什么。

“你走什么神啊?到我这里上课要认真点,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如果你不认真听,我只有请你走开了!”

刚才还是一副和善的面孔,转眼间挂上了冰霜,我吓了一跳,不得不集中精力。两个小时在老师的讲和我的练中很快过去了,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出了老师的办公室。可是,由刚才老师的态度,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我想到了我们学校的老师,他们对学生整天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因为学生是“上帝”,老师们生怕哪一天得罪了这些“上帝”。如果有哪位老师一旦得罪了这些上帝,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就听说一个民办学校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个学生犯错了,老师对自己学生正当地批评了几句,这个学生一气回了家。第二天,这个学生的父母来到了学校要找学校讨个说法。校长没法,让老师当着家长的面给学生赔礼道歉,如果不道歉,就要请这位老师走人。因为这个学生是花了十几万才进那所学校的,走掉一个老师没什么,如果得罪了学生,学生走了,那学校的损失就大了。老师忍无可忍,当天晚上收拾行装就永远地离开了那个民办学校。我们学校虽然还没发生上面那个学校的事情,可是,我也明显发现,我们的老师是不怎么敢管理学生的,而学生毕竟是学生,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如果放松了对他们的管理,对他们的成长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课结束了?”一抬头,爸爸站正站在校门口等我。

“结束了。”我说。

“我又为了安排了英语的补课,走吧!”

我彻底傻了眼!

缘分

师范生活很快就结束了,毕业后,路远被分到一个远离家乡、位置偏远的水上小镇中学,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因为偏远,很多老师不愿来这里工作。

到小镇转了几天后,路远却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小镇依水而居,颇有点江南水乡的味道。与江南水乡不同的是,水边还有连绵起伏的小山,虽不高大,但林木葱郁,倒也有几分景致。他对山水美景一向情有独钟,这里虽不是什么天下美景,但有山有水,也够让他心生依恋了。每当他徜徉在街上青石铺成的小巷里,徘徊在校后浓荫覆盖的树林中,眺望山下茫茫无际的一泓碧水时,真有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更让他臆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呢。

一天,路远正在宿舍里看书,传来了悦耳的女子声音:“路老师是住这里吗?”他开门一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面站着他熟悉的年轻漂亮姑娘。

“是你?”

“是我啊!不欢迎吗?” 姑娘一脸灿烂地笑着说。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这里有一个厂招工,我就来了啊。”

“你不做代课老师了?

“不做了。

来的姑娘叫祁秀,是路远一年前刚刚分手的女朋友。

祁秀的到来,使路远还未痊愈的伤口又隐隐痛起来。

祁秀是路远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初中时,路远就对她有了种朦胧的情感。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恋爱,只是真心喜欢她。喜欢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喜欢她醉人的微笑,喜欢她甜甜的声音,就连她那时候剪的齐耳短发和她穿的裙子也是那样美。为表示心中爱慕,在栀子飘香的季节,他常常从栀子树上摘下几朵散发芳香的还带着露珠的鲜花,偷偷送给她,她总是感激地羞涩地笑笑,那笑很甜很美。

初中毕业后,路远因为成绩优秀,上了重点高中,祁秀只上了普通高中。从此,那段纯真美好的情感只好埋藏在心底,变成温馨的回忆了。

高中拼搏了三年,路远的高考成绩并不如人意,只上了个师范学校。祁秀的情况更不好,名落孙山,只好回家做了代课老师。在那段失落的日子,他们走到了一起,互相安慰着。

可是,事情很快被家人知道了。

“小远啊,你要想好啊!你将来是正式老师,小秀是长得不错,可她只是个临时老师,你和她能走到一起吗?” 大姐劝他。大姐在高中时把自己结婚时买的心爱的手表给了他,她的话,路远不能不听。

“是啊,你不要急着找对象,等你有工作了,姐帮你找个有正式工作的。”二姐又劝道。二姐和二姐夫在他上高中时,看他身上棉袄连个纽扣都没有只用铅丝系一下,当时就让二姐夫脱下毛衣给他穿,还常常给他钱买学习用品。她的话,路远也得听。

路远陷入矛盾中。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走在刚下过雨的泥泞的乡村小路上,路远说:

“我们还是做一般朋友吧。”

“我有什么做错了吗?” 她不解地问。

“不,你没有错。你是个好姑娘。”他难过地说。

“那是为什么呢?”她急得要哭。

他无言。

那天晚上天真黑,路也真烂。

可是,在远离家乡的小镇上,少了家人的反对,两颗心又紧紧贴在了一起。

“你是冲着我来的吗?” 有一次,路远开玩笑地问。

“美得你!” 祁秀不客气地说。

“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做老师吗?怎么又跑来打工了?” 路远还是不解。

“心愿不可以改变吗?”她调皮地翘起下巴反问。

“哦,我还以为你是追我来的呢!”路远装出有点失落的样子。

祁秀没看出路远的不快是装出来的,补充说:“大概是老天的安排吧!”说完,自己也偷偷笑了。她笑起来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美,路远仿佛回到了天真的少年时代。

“对,这就是缘分吧!”他拉起她的手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再不理我了呢。”

两个人的心里都暖暖的。

家人很快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不过,当他们知道无法阻挡,加上祁秀也是他们村里人品很好姑娘时,他们也只好同意了。在异乡的土地上,多了个贴心的人照顾,路远的家人也放心多了。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学校为他们举行了一个简朴却热闹的婚礼。婚礼上,学校还送给这对新人一个特殊的结婚礼物——聘请祁秀做他们学校的代课老师。因为路途偏远,那里还是很缺老师的。

路远和祁秀对学校的这个特殊的礼物都感到有点意外,但他们又感到无比幸福,他们都在心里默默想: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调动



学期结束了,我明天就可以回家度一个愉快的假日了。一想起在农村的那个宁静、舒适、充满田园情趣的家,就心驰神往。来这个偏僻的水上小镇已经一年了,我差点憋出病来。

晚上,我到吴校长家找他谈点事情,在家的是他的儿子。我问:“你爸爸在家吗?”“他还没回来呢。方老师,您进来坐一会儿吧。”我走进吴校长的家。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看房间的摆设,我不禁自叹:自己大概一辈子也造不出这样的房子,添不起这样的家具了。不过,这么上等的房子,这么阔绰的摆设出自一个普通的中学校长之手,不免使人产生些联想,至少这样的环境和一个寒酸的中学教师的身份是不相称的。在人们的印象中,教师的地位是卑微的,生活是清苦的,实际情况也是这样。

没多久,吴校长腆着大肚子回来了。他把我让进里面的房间。

“方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校长笑着问。

“吴校长,还是调动的事,不知你们研究得怎么样了?”

笑,从吴校长的胖脸上慢慢消失,代之的是极度的不耐烦。

“我不是说过吗?再等一年。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你一走,就是两个班的语文没人代啊。”

“我走了,还会分人来的啊。”

“那不同。你虽然脾气有点倔,书教得还是不错的。再说,每年分来的人也不是很多。”

吴校长向后抹了一把稀疏的头发,拿腔作调地说。我心里一阵恶心。

为了达到我此行的目的,我不得不重新振作精神,说:

“吴校长,我家庭比较困难,你就放我走吧!”

接着,我把家中的难处又向他诉说了一遍,可终了,他还是那句话:

“好,不管你怎么说,你在这里再呆一年。一年以后,我一定放你走。”

完全是不可更改的语气。我知道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指望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起身告辞,但手心痒痒,真想在那油亮亮的脸上抽一巴掌。

回到宿舍,我心中仍余气未消,同室的袁老师见我一脸不高兴,问:

“事情谈得怎么样啊?”

“校长还是不放我走。”我气哼哼地说。

“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回去找找关系,只要拿到调令,他不会不让我走的。”

“能找到关系吗?”

“家里人说已经找到点关系。”

“方老师,能调回去尽量回去吧,别在这里受窝囊气了。”

“能调回去当然好,这里我真的蹲够了,可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啊?现在办什么事都要关系,都要钱。”



我终于离开了那个让人心烦,让人气闷的地方,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我心里仍然很高兴。回到家乡,一切是那样熟悉,一切又是那样亲切。

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姐姐家。姐姐一家都在。

“姐夫,调动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前几天碰到一个过去的老同学,他说能帮着想点办法。”

“能有把握吗?”

“这哪个知道,只能试试看。小方,你非要回来干什么?”

“那地方我实在蹲不下去了!”

我把那里的情况一点不漏地告诉他们。我说,我们住得很差,宿舍的窗户连块玻璃都没有,冬天就用塑料纸钉钉,屋顶上雨下大了还漏;教师的伙食也差,吃饭和学生一个食堂,早晚只吃大头菜,学生看见都笑。我说,那里的学生不爱学习,上课睡觉,下课打架,考试作弊。我说,那里的领导无能,不会管理学生,学生思想混乱;不会管理老师,老师情绪低落。就是一年一度的评比先进也不是评真正有工作实绩的老师,而是把那些只会听他话,围着他转的人作为先进。我还说,那里的社会风气糟糕透了,我的眼镜没了,衣服没了,有一位外地老师晚上好端端走在路上,竟遭到当地小痞子的暗算,弄得外地老师晚上一出门就提心吊胆的。

我把在那里一年的感受都倾诉了出来,觉得畅快多了。姐夫姐姐惊讶得不得了,就连站在一旁的六七岁的小外甥都睁大了眼睛听着。

“小弟,这些都是真的?你寒假回来怎么没说呢?”姐姐说话时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其实,条件苦点也没什么,只要领导开明,工作能顺心也就行了,可惜……为伙食的事,我向他们几位领导已经反映多次了,可就是迟迟得不到解决。有一天早上,干饭是昨天剩下的,在锅里热了一下,硬得像枪子,稀饭像是刷锅水,又稀又脏。我们气得饭没吃就走了,上午的课,我们也没上。这以后虽有了些改善,可领导对我们的印象就始终不变了。”

我委屈地说着,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姐姐姐夫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姐姐用手碰碰姐夫说:

“你明天和小弟就再去看看吧,带点钱。”

“带多少呢?”

“代一千吧。现在办事,少了也不行。我们手头暂时紧点不要紧,一定要把小弟调回来!”

“好吧。我们明天去看看。”



那位姓谈的家在教育局大院里,我们带着钱,又买了一些食品找到他的家。姓谈的还没下班,在家的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三四岁。

我们坐在沙发上焦急地等着。我随手拿起沙发茶几上的一个本子,我猜想,这一定是他家儿子的,就友好地问那位小点的孩子:

“这本子是你的吗?”

“是的!”

我吃了一惊,回答是那样强硬,好象我是他天生的仇敌。可是,我却搞不清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人怎么如此冷淡呢?在我的想象中,我们一定会很友好地谈下去的,而且,在学习上,我兴许还能帮他点什么。我第一次尝到了求人的滋味。我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怜,可怜的还有比我小很多的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想起长在农村的小外甥,他是那样的活泼可爱,他的心以后也会变得这样冷吗?我沉默了,我们没办法再谈下去了。

又等了好长时间,姓谈的回来了。这人个头不高,脸部呈外凸形,似乎每块肌肉都往外挤。

寒暄之后,姐夫问:“老谈,那件事怎么样了?”

“我已经和他们几个领导提过这件事了,过几天,我再找找他们,你们的申请报告带来了吗?”姓谈的嗓门挺大,但底气似乎不足。

“带来了。”姐夫说,递上报告。

谈看了看,然后放进公文包里。

“老谈,这件事无论如何请你帮帮忙!”姐夫说。

“那当然,我一定尽力。只是现在办事……不过,既然是老同学的事,我会尽力的。”谈的口气游移不定,同时显出为难的样子。

姐夫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说:“老谈,这个你收下,留着办事用。”

那位姓谈的似乎早已知道那纸包厚厚的是什么东西,忙推让:“老同学,你这是干什么?我在这里混这么多年,这点小事还是能办的;即使办桌把饭,我替你掏就是了。”谈的口气忽地肯定起来。

推让了一会儿,姓谈的还是笑着收下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像是费了很大的劲堆上去的。

“老谈,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一定尽力办。”

姐夫站起来,又从包里拿出食品放在沙发上的茶几上。谈自然又客气了一番,并关照今后千万不要破费了。

“那,我们走了。”姐夫说。

“老同学好容易聚到一起,我们痛痛快快和几杯,怎么要走呢?”

“不了,我们还有事,以后再来麻烦你吧。”

“这怎么行?有什么事情吃过饭办!”

又谦让了一会,谈才把我们送出门。他握着姐夫的手像是安慰地说:“你实在要走,我也不拦你了。那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从姓谈的家出来,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轻松多了。姓谈的家里真闷,好象没有窗子,尽管电风扇呼呼地直转,可还是异常气闷。姐夫好像并不轻松,我不解地问:“那位姓谈不是说尽力办了吗?”

“那家伙,我跟他打过几回交道,办成的不多。”

我的心凉了半截。

“那你还把钱给他?”

“不给他给谁呢?别的人又不认识。”姐夫无可奈何地说。



从城里回来,为了消除无聊,更为了避免那些烦人的调动问题,我便整天泡在小说里。只有在这时候,我才像走进了一个净化过的世界,生活也随之有了趣味。

过了几天,姐夫让我去看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去了,不过,我没有去姓谈的家——他家我大概一辈子也不想去了,我径直到他的办公室。提起调动的事,他说已经和几位领导谈过了,申请报告也交上去。现在还没研究调动的事,让我耐心地等消息。

就这样,没过几天,姐夫就叫我催着我去看看,可,每次都没什么结果。

有一天,谈说:“路这么远,你以后不要再跑了。等有了消息,我打电话告诉你。”

我知道,找了他几次,他有些烦了。其实,我自己也早已烦了。钱是给了,还要低三下四地陪着笑脸。一想起在谈家的情景:小孩子的冷淡,妻子的不耐烦,姓谈的居高临下,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姐姐自然很关心,我把姓谈的话又重说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我看希望不大。”

对回来,我本是很热情的,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容易,热情自然也冷了许多。好在,不管事情成否不用再去看人家脸色了,心里倒也轻松了许多。只是,能不能调回来这个问题还是像挥不去的噩梦一样缠绕着我。

为解除烦闷,我想到了到同学家散散心。他和我是师范的同学,又是同乡,分配时分到了靠家的一所村办学校。

到了同学家,看到老同学正坐在门口树阴下看书,那悠闲自在的样子仿佛神仙。我车子骑到他跟前了,他还没发现呢。我叫了他一声,他才放下书本,惊喜地说:“是你啊!”说着赶紧把椅子让给我坐,自己又回去端了一张,欢快地像一只奔跑的小鹿。

“好清闲啊!”坐定之后,我笑着说。

“穷快活呗!你在那里怎么样?”

“别提啦!我正忙着调动呢。”

“调动?调回来?回来有什么好?”老同学吃惊地望着我,那惊讶的神情差点把我逗笑了。

“可,在那里有什么好呢?”我笑着反问。

于是,我把在那里的情况绘声绘色地向他又讲了一遍。听了我的叙述,老同学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我困惑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那地方就是远点,偏僻点,有人还想去呢。你说那里有困难,哪个地方没有困难呢?”

“可,靠家总要好点吧?”

“好什么呢?你宿舍差,我还没宿舍呢。住在家里吧,又住不开。现在哥哥刚结了婚,嫂子整天闹着要分家,如果分家了,我就只好住厨房了。自己是个穷教师,想盖房子谈何容易啊,更不用说以后结婚了。”

“你那次回来,怎么不留在街上?”

“你以为留在街上那么容易啊?一是上面不缺教师,二是你没关系,再说了,留在上面又有什么好?我们村里有一个老师在街上,一家三口,妻子没工作,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那,你有什么打算?”

“能怎么打算?慢慢熬呗!在农村除了教书,还可以种种田,不种田,靠那点工资远远不够。”

我沉默了,同学也最后说:“老同学,你还是留在那里吧!回来以后恐怕不比那里好多少呢!”



从同学家回来,我心里沉甸甸的。是啊,如果我真的能回来,能把我安在哪里呢?今后的生活又怎么办呢?更恼人的是,自己也不小了,找到对象也要结婚,结婚后又住到哪里?今后的生活又怎么办?家里弟兄三人,只有三间屋,大哥对象已经谈好,眼看要结婚了。

我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我发觉,我原来是那样的幼稚,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工作后的第一个暑假,我过得很艰难,很忧闷,只是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还没接到姓谈的电话,我心里不免暗暗庆幸。也许,那姓谈的真是我姐夫说的只是个光耍嘴皮子而不能办实事的人,若真的没办成,我倒要谢谢他了。

我知道我自己的处境是可悲的,吃了亏还暗自高兴。可是,我们这种可悲的处境到何时又能改变呢?

开学的时间快到了, 我打点行装,准备返校。

一个暑假不见,重新看看眼前的熟悉的一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几分欣喜夹着几分愧疚还带着几分庆幸,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并不是我原先认为的那样坏。是啊,现实生活中本没有净土,何必苛求呢?

小镇上依然是拥挤的人群,嘈杂而热闹,早就动工的商业大楼已经竣工开业。这里似乎有些新的气象,或许这些东西原来就存在,只是我没发现而已。

在拥挤的人群里穿行,不时和学生或熟人亲切地打声招呼,我心情愉快。

“方老师,开学了?”和我说话的是从后面赶上来的两个年轻女子,是我去年到这里认识的,家就在中学附近。赶上我后,其中一个又笑着问,“方老师,暑假说来玩,怎么没来呢?”

我心中漾起一阵甜甜的感觉。放假前,我们曾开玩笑地说定,暑假里划船到湖里采莲子,我竟忘得干干净净。一想去采莲子,我似乎已经闻到了莲子的淡淡的清香,身上也感受到了湖风轻轻地吹拂,还听到了荡在湖面上的欢快的笑声和歌声。

“你们今天没上班吗?”我问。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两个姑娘笑了。

“我们帮你拿吧?”

“不用了。”我矜持地说。

我们一路说笑着向中学走去。

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到了,同室的袁老师也已经到了。他已经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见我提着行李来了,显出一脸的疑惑。

“怎么?不欢迎吗?”我笑着问。

“你怎么还带着行李呢?”

“怎么了?”

“你的调令不是已经下来了吗?”

“谁说的?”

“学校老师都这么说。听说这次分来了好几个,有的还是主动要来的呢。”

我呆呆地听着,重重的行李从手中滑下。

回乡



也许,我真该去谢谢那位姓谈的,我也该去谢谢那位姓吴的校长,因为,我似乎已经如愿以偿了——从边远的水上小镇调回了本乡。

从边远的地方回来,到局里开了介绍信后,我就骑车到新单位报到了。自己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是高兴,也许应该高兴,可我一点高兴不起来——分到离街很远的联中有什么高兴的呢?是懊悔?似乎有一点,但也不全是——水上小镇中学也不见得好在那里。

我骑车来到了学校。在别人的指点下,我走进办公室,里面坐着八九个老师,有的在批改作业,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说着话。我进去后,大家把目光都投向我。

我问靠门口的一位年龄较大的老师:“请问,你们的校长是谁啊?”

“你是?”

“我是刚调来的,叫方鸣。”

从东北角的一张椅子上站起一个人,约四五十岁,个头不高,黑瘦的脸上挂着笑迎了过来。看了我的介绍信后,立刻握着我的手说:“方老师,我们早就接到上面的通知,等你已经好几天了。我姓蒋。”

“您就是蒋校长吧?”

寒暄之后,蒋校长又把办公室的教师向我引见了一下。学校五个班级共九个老师,其中包括校长、主任,七个任课老师中还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蒋校长最后说:“方老师,我们这里条件比较艰苦,你还要多体谅啊!”

我笑笑说:“蒋校长,您别客气!”

“方老师,到我们校园看看吧。顺便看看你的宿舍。”

我一惊,我听同学讲他们联中没有宿舍,这里还能给我宿舍,我倒要看看。正好熟悉一下校园的情况。便说:“好啊。”

蒋校长带我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向我介绍了学校的情况。

校园建在通街公路的东边,处在农田的环绕之中,环境倒也清净。校园里有一条用碎砖和石子铺成的小路。小路南北走向,路东边是两幢不新的平房,前面一幢靠路边的一间是办公室,余下的都是教室。小路西边只一幢房子,和东边的后一幢平行,前面就是泥土地的操场了,上面还站着两个已经很旧了的篮球架。我的宿舍就在西边的这幢房子的最东边一间,我的隔壁就是食堂,余下的也是学校的仓库。走进我的宿舍一看,只一桌一椅一床而已。

蒋校长对我抱歉地说:“方老师,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条件确实很艰苦啊。我们其他老师家离这里都不远,他们放学都是回家。”

我笑笑,没说什么。

从宿舍里出来,校长又说:“方老师,我们这里的教师水平有限,我正愁初三班的语文没人代呢,你来了就顶上去吧。”

“我恐怕不行吧?”

“谁说不行了?不要谦虚了。”



我第二天就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到学校正式上班了。

给学校做饭的是一位家靠学校不远的年纪较大的老头。我不敢说饭做得有多好,但老人对人还很和气的。中饭,有几个路远的老师也在学校带饭,早饭便只剩我一人了。有时,我看老人很劳累的样子,干脆自己动手,叫他早早回去了。老人自然感激得不得了,嘴里不停唠叨:“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啊!”

校园里,白天很热闹,到了晚上却静得怕人。陪伴我的是几本小说和一只半导体收音机。每天吃过晚饭,便独自一人在幽静的校园里闲逛。嗅着农田里快成熟的稻谷的清香,感受着晚风的轻轻吹拂,心里倒也异常平静,有出世之感。累了,便在轻轻流淌的护校河边席地而坐,痴痴凝望深邃的夜空,任思绪自由飞翔。夜深了,便回到宿舍,看一会儿书或改几本作文,有兴趣时也胡诌一些小诗。然后,安然入睡。

来这里工作已经两个月了,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没有不平,没有抱怨,自然也没有唇枪舌剑地争吵。一切都在默默中过去,时光也在默默中消逝。是不是一切都十全十美?自然不是。我自己也感觉没多大意思。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条件苦点,工作多点又有什么呢?好在这里学校和镇上的学生不同,淳朴而本分。虽然基础较差,但还是比较用功的。这里的教师也很朴实,他们大都来自农村的民办或是合同老师,有的还是刚刚毕业的高中生(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就是)。虽然听这里的老师私下里说这位蒋校长比较独断,喜欢搞家长制,可是,我毫不介意,因为我不想再和这些领导发生摩擦。

我平时很少回家,工作忙和里家远自然是原因,主要是因为家里住不开;另外,我也怕见父亲阴沉的脸,怕听母亲有关我个人问题的唠叨。不过,星期天我还是照例回家的。给父亲捎两条香烟,给年迈的母亲带两斤糖,是我经常做的事,也是我应该做的事。说句心里话,我虽怕父亲,也不愿听母亲唠叨,但心里还是很爱他们的。因为,他们对我是没有坏心的。每次回就爱转一圈,吃一顿母亲做的饭菜,便到姐姐那里。姐姐在商店工作,姐夫是商店的采购员,我和他们是有很多话说的。

今天又是星期天,我去了趟家后照例到街上的姐姐家。小外甥亮亮缠着我下了半天军棋。中午时,姐姐回来了。姐姐一回来就忙着做饭,我帮着她理菜。姐姐笑着对我说:“方鸣,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其实,我自己也很着急,眼看和我年龄相仿的大都结婚了,没结婚的也有了女朋友了,只有我们穷教师“高不成低不就”。我显得毫无办法地对姐姐说:“姐,你说的轻巧,我们这些人到哪里找对象啊?”

姐姐一听,笑了。说:“这么说,你这一辈子就不结婚了?”

我没说什么。

姐姐又说:“我们店里倒有一个,人挺不错的,就是农村户口,你看怎么样呢?”

“她叫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

“李莉。还是商店主任家的千斤呢。”姐姐说,仍低头理菜。

“李莉?”

“怎么?你认识?”姐姐抬起头,疑惑地问。

“她上我初中的同学。”

姐姐笑了,说“那不是更好吗?怎么样?我把这事跟她说说,你们下星期六见见面好吗?”



回到学校,姐姐说的事时时跳进我的脑子。对李莉,我可不陌生,她是个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净、长得很漂亮而又很害羞的姑娘。那时,虽不大,但心中还是有了些朦胧的情感的,她给我的少年时代留下极好的印象;甚至让我尝到了单相思的滋味了。为了表达心里的爱意,在栀子花开的季节,我常常偷偷摘下几朵,趁同学们不注意的时候递给她,她也偷偷收下,给我一个羞涩的笑。初中三年,我们的小秘密竟没人发觉,这个秘密也真的很甜蜜。为了这段经历,我后来还写过一首小诗呢,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每次都精心藏起几朵

洁白芬芳的花儿。

送给你,满心欢喜地

看你羞涩的一笑。

我们没有用言语表述

那种情感,就让,

就让欢乐在会心一笑中分享。”

但,我们的关系也仅此而已。初中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中,她上了一个很普通的高中。到了高中,课程多,竞争大,似乎少了童年的那份纯真;虽学得很苦,其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只拿到师范的录取通知书。这些年,我不是在外面上学,就是在外地工作,对她的情况了解很少。

星期六下午,学校没什么事,我请了半天假早早到了姐姐家。到姐姐家,她家里已经坐着一位衣着入时年轻貌美的姑娘。我知道她就是李莉,几年没见,她变得更漂亮了。她的身材很苗条,黑黑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白皙的脸上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像两湾清碧的湖水,湖面上漾起温柔、羞涩和妩媚。

我很大方地说:“李莉,还认识我吗?”不过,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心里还是“砰砰”直跳。

她站起来,腼腆地一笑,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很好看的酒窝。声音甜甜地说:“你姐姐提起过你。”

姐姐见我们都站着,笑着说:“都是来同学了,还客气什么?坐下吧!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等一会就回来。”

姐姐的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谈着初中毕业后彼此学习、工作和生活上的一些情况。出乎我的意料,这位初中时很腼腆的姑娘还是很健谈的;更让我欣喜的上,她对文学竟也有浓厚的兴趣,她说自己在高中时学的就是文科。高考落榜后,她想再考一年,正好商店缺人,她爸爸怕她以后还是考不上又找不到工作就让她到商店工作了。工作后,空余时间很多,没事时就看看小说,有时也写写。

和她谈话,我很快消除了紧张感。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同学,尽管多年没见,也是用不着拘束的。我为自己感到庆幸。



在我的想象中,回来的生活一定是单调和乏味的,尤其是对象,肯定成问题;不过,有我这样好运的又有多少呢?我似乎应该知足了,便在工作上加倍努力。只是,现在不光是星期天才回去了,有时学校没事时,门一锁,车子一跨,也能回家。去了莉莉那里后,便在姐姐家和小外甥挤一挤,第二天一早再骑车回学校,生活倒也有意思。

转眼,一学期在愉快中结束了。我可以无愧地说,我的工作还上较出色的。也许,那位蒋校长并不像其他老师说的那样不开明,学期结束时,我的班级被评为“先进班级”,我也被评为“先进教师”。不过,我对这一切已很淡漠,评我是这样,不评我也是这样,我并不觉得评上我我会得到什么,不评上我我会失去什么。我心里只是热心工作,教好我的书,千万不要误人子弟,至于别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不过,事情还是没有那么简单,正当我想静心工作时,到第二学期还是发生了一件让人非常不愉快。

学校的郑老师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为人正直,对工作也很负责,学校的老师对他还是很尊重的。一天下午,别的老师都走了,郑老师还迟迟没走。等人走得差不的多了,他走到我的办公桌前坐下来,询问了一些工作上的情况,然后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小方,有女朋友了吗?”

我现在刚和莉莉谈,不便公开,学校老师都不知道这事,他们都以为我还没找女朋友呢。现在听郑老师问起,我也没说什么。

“你看学校里的蒋老师怎么样呢?”郑老师接着说。

我现在似乎才明白,校长为什么经常叫我在工作上多帮助蒋老师,我平时自然毫不在意,原来里面可能还含着另外一层意思。另外,学校对其他人态度一般,对我却特别看重,我在这里,似乎也找到了答案。说实话,小蒋老师还是不错的,虽长相一般,但她是一个很朴实也很勤奋的女孩子,在教学上也很用心。和我在一起总是“方老师”“方老师”地叫,很是虚心。如果我没女朋友,我还真的可以考虑。但我现在既然有了女朋友,只好委婉地对郑老师说:“郑老师,我啊年轻,不想过早考虑工个人问题。谢谢你的关心了!今天我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我走出办公室,撂下满腹狐疑的郑老师。

过了几天,郑老师又找到我:“小方,上次给你说的那个事,你能不能在考虑考虑啊?”

我勉强地笑笑说:“郑老师,您别再费心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听说呢?”

“您以后会知道的。”

我又故意叉开话题:“郑老师,您还没走吗?”

“马上就走。”

“那,我先走了。”我边说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一天下午,我正忙着收拾东西,郑老师又找到我。这一次神情很严肃。

“小方,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件事是蒋校长托我说的。你一定要慎重啊!校长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你如果不答应,你今后的工作……”

郑老师没说下去,我知道他省略的是什么。我还是平静地对他说:“郑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也谢谢校长的关心,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您叫我怎么答应呢?”

郑老师无奈的摇摇头。



回家后,在姐姐家吃过饭,姐姐说今天莉莉值班,便径直到商店里找莉莉。

我进去后,在莉莉睡觉的小床上坐下来,莉莉坐在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后,莉莉问:“方鸣,你怎么了?好象有什么心事吧?”

我把学校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听完我的话,莉莉“咯咯”地笑起来了。

“你这人怎么不通情理啊?人家有心事跟你说,你还笑?”

“你这算什么烦恼啊?有人追求你,你该高兴啊!”莉莉说话时仍忍不住笑。笑过后,又煞有介事地问,“那姑娘长得怎么样啊?”

“一般吧!”我不好发火,没精打采地回答。

“教学怎么样?”她追问道。

“她教的也是语文,有时,校长让我听听她的课,我看还可以吧。”

“你们的接触还很频繁的嘛!”她眼睛盯着我,像要看透我。

“莉莉,你别取笑我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躲开她的目光。

“我能帮你想什么办法呀?”她显得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

“你不是说你的爸爸和镇上中学的校长是同学,只要让他出面说一声,把我调上来不就行了?”我有点急了。

“我不想去说,要说,你自己去说好了!”莉莉调皮地笑着,仍然像没事人一样。还故意把脸调开,不看我。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莉莉“扑哧”一声笑起来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笑什么啊?我都急死了!”

“看把你急的!告诉你吧,我早跟我爸爸说过了,他答应帮你的忙了。现在有了这样的事情,我更得催我我爸爸抓紧了。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我还不放心呢!”莉莉笑着说。

“真的吗?”

“谁骗你啊!”莉莉做出生气的样子。

我一下子高兴起来。

自从我那次跟郑老师讲了那番话,我明显地觉察到校长对我态度的变化,小蒋老师对我也冷漠了许多。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学期结束时,我班级的工作做得仍然很好,可先进却和我无缘。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要在平时,我又要大发雷霆了,可现在,我却很坦然。我觉得,我并没有上去什么。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没欠人家什么,别人也不欠我什么。我甚至认为,就是今年暑假后不把我调走,我也会一样认真而勤恳地工作的。

选择死亡

“妈妈,我这次考试又没考好,我再也不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我已经喝了农药,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可以回来看看我吗?……”

周六的凌晨,远在外地打工的杨花正在睡梦中,突然接到儿子米途的电话。她急切地追问:“儿子,你现在在哪里呢?我好找人去救你啊!”

可是,那头什么声息也没有了,电话已经挂断了。

杨花心乱如麻,一边赶紧给儿子所在学校的班主任殷老师打电话,一边给在家里的丈夫米财打电话,自己也匆忙地收拾行装回家。

坐上回家的汽车,她的头脑里乱急了,总是时时浮现儿子那可爱的笑脸。自从和丈夫闹矛盾后,她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她怕回到那个没有温暖的的家,更怕和丈夫一见面就吵架。如果不是时时想念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好,有稳定的工作,还有关心她的人。那个关心她的人是和她在一起打工的,叫仇飞。可是,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儿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了呢?

她最近还想着尽快和丈夫谈离婚的事情,然后把儿子带到自己身边接受好点的教育。她也把这事和仇飞说过,他也同意了。现在,乡镇因为师资紧缺和生源差,学校风气一直不好,她怕家里和学校的事情影响了孩子的前途。

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他们也有过快乐的生活。她有一个很能挣钱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很和美的。可是,前几年,她渐渐发觉丈夫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有时候甚至不回家。原来,丈夫因为手上有了几个钱,竟然在外面乱搞起来。一气之下,她抛下这个家,到外面打工去了。起初,她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可是,看儿子已经上初中了,还有爷爷奶奶看着,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问题。

殷老师接到米途妈妈的电话,立即把事情向学校作了汇报。因事情非同寻常,学校领导也向上级领导做了反映。上级领导高度重视,立即指示学校赶紧组织师生寻找。

因为是周末放假,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殷老师只好首先找到米途的好朋友高阳,问:“你知道米途可能在哪里呢?他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吗?”

“他这几天因为期中考试的成绩不理想,尤其是您找他谈话后,他的心情很不好,他说再也不上学了。星期五下午放假时,他给我一封信就走了。现在可能在自己家里吧?”

等学校的领导老师和同学们赶到米途的家里时,米途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气息奄奄了。围在身边的是得到消息刚从工地上赶回来的父亲和已经年迈的爷爷奶奶,一家人正急得团团转。

用学校带来的车子赶紧把米途送到乡里的卫生院,可医生在做了一番检查后,告诉他们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他喝的这种农药是新品种,我们这里是救不了的。你们赶紧把他送到大医院看看吧!不要把他耽误了!”

医院立即用急救车把已经奄奄一息的米途送走。可是,因耽搁的时间太长,就在这天的中午,米途就永远的告别了这个人世了。

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米途的母亲到家后,已经得知自己的儿子去世的消息,下午就要把尸体运回来了,她立即昏厥了过去。等到人们把她救醒后,她还是不相信这是事实,她不相信自己才离开家短短两年,儿子就会永远地离开她。

米途的爷爷开口了:“作孽啊!好好的日子不过,都这样瞎作呀!你们两口子要好好过日子,能有这样的事情吗?!”

“这能怪我吗?不是你的儿子在外面瞎搞,我也不会去外地打工啊!”杨花也不甘示弱。

“你还有脸说人啊?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呢?你在外面那点事情,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吗?!”米途的奶奶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了。

“唉!事情都到这地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们还是看看怎么处理善后的事情吧!”米家和杨家的人知道小米途的尸体要运回来了,两家人聚集在一起在商量解决办法,其中一个有点声望的老人说。

“我听说米途喝农药和学校老师有很大的关系,可能是老师逼死的。干脆不要让小米途回家,把他放到学校里算了,等学校给个说法;否则,小米途死得不是太冤屈了吗?”一个年轻的后生说。

“对,就这样办!”很多人说。

星期六下午,米途的尸体被米家和杨家的人簇拥着直接运到了学校,引来了很多围观的群众。

公安部门生怕出事,派来了很多警察。一下子,小小的中学校园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县里也很重视,专门派人处理这件事情。

米途的父母和两个家族里有点头脸的几个人被请到了学校的会议室里,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县里的领导先开口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大家的心里都不好过。可是,你们现在把孩子的尸体停在学校里也不是个办法啊!你们看看,有什么要求不防说说,我们能解决的尽量帮你们解决。还是尽快让孩子入土为安吧!”

“我们要你们给逼死孩子的殷老师一个说法!”米途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说。

“这和殷老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调查过,你家孩子考试考得很差,他的班主任殷老师找他谈谈话也是正常的啊!”教育局的领导说。

“老师不逼他,我儿子会喝药了吗?他今年过年在我那里还好好的呢!”米途的妈妈哭着说。

“我看,米途的死,你们夫妻也要负一定的责任!你们还是看看米途死前留下的遗书吧!”县里的领导发话了。

“遗书?在哪里呢?我们怎么不知道呢?”米途的爸爸妈妈同时问。

“这就要问你们做父母的是怎么做的了,连自己的孩子想什么都不知道。他在要离开这个人世前,就已经把写好的遗书留在他的同学那里了。”说着,学校领导递给米途父母一封信。

“这个同学以为是一封普通的信,放假忙着玩,也没看;如果早看到这封信,说不定还能挽回米途的生命呢。”学校领导遗憾地说。

米途父母打开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

当你们读到我同学给你们的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妈妈,你离开这个家到外面打工已经快两年了,我真想你啊!想你做的可口的饭菜,想你洗的干净的还带着洗衣粉味道的衣服,甚至想你总是叮嘱我好好学习的唠叨。每天到家,看到厨房里冷锅冷灶,看到房间里凌乱不堪,我的心里总要生出丝丝寒意。闻着别人家的厨房里飘出的诱人的饭菜的香味,听着别人家屋子里传出的欢声笑语,我更是怨恨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趣味!

爸爸,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儿子再也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我知道,自从妈妈走了后,你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你也是很在意妈妈,在意这个家,不是吗?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妈妈吧?你难道没有责任吗?而且,妈妈走了,你也不能借酒浇愁,还常常在酒后把火撒到我的身上啊!

其实,我不担心你们,你们现在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疼我的爷爷奶奶,是他们还能给我一些家的温暖;可是,他们毕竟年龄大了,除了给我吃的喝的,别的是从来不管我的,尤其在我学习上遇到困难,在我思想上孤独的时候,我只能找我的同学了说说了,或是干脆用香烟和游戏麻醉自己。

因为好点的学生都到县城上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学习不好的,同学们大都对学习失去了信心。我也觉得自己在学习上的希望不大,而且,因为贪玩,我的学习越来越差了。

没有家的温暖,没有好的学习成绩,我不知道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结束吧!爸爸妈妈,我走了后,你们也不要为我难过,就当你们没生这个儿子好了!

最后,衷心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希望爷爷奶奶健康!

不孝儿:米途 绝笔

2006年※年※月

看了儿子的信,夫妻两个都傻了眼。

浪上小舟



新学期开始了,对我们毕业班的学生来说,这是在校的最后一个学期。可是,同学们似乎一点也不紧张。早读课的铃声已响过多时了,多数学生仍在唧唧喳喳地谈笑着,像是一个寒假不见,彼此有说不完的话。那可怜的一点读书声显得黯然失色。我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小说,我的同桌贾珊珊在小声地读着英语。“老马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教室里谈笑声戛然而止。同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捧起书本,有的还煞有介事地读起了书。

班主任马老师走进教室。他五十开外,头发花白,脸上深刻着条条皱纹,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使同学们感到奇怪的是,和马老师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大家不熟悉的学生。他中等个头,衣装整齐,皮肤黝黑,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一看便知,是从农村转来的。

马老师走到讲台前,用黑板擦在讲台上敲敲以示安静,同学们似乎很不情愿地收起书本,有的在大家都停下来时还来一句变调的发音不准的英语,引得大家又窃窃低笑。

“大家静静,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刚从外地转来的江民同学。从今天起,他将和我们一起学习。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拍巴掌的声音。

马老师接着说:“江民同学各科成绩都很突出,今后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一问。”

介绍过后,那位叫江民被安排在较前面的一张空位子上坐下。

马老师走了,教室里重又“获得生机”——大家又唧唧喳喳地聊起了天。那位刚来的同学拿出一本书默默地认真地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

“假正经!”不知谁冒出一句。我想大概又是后面那几位大点的男生吧。



虽说已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马上就面临升学考试了,可不少学生一点也不紧张。有的学生明确表示:“我也不想考什么学校,也考不上什么学校,拿一张毕业证就算了。早点毕业,好出去打工。”现在早读课和自习课上也有打扑克的了。至于课外活动和中午时间就不用说了,老师也不能总成天看着。下课了,还可以到外面的树林打。

在周围同学们地影响下,我渐渐对学习也失去了兴趣,整天“泡”在小说里。可是,玩毕竟是玩的人,也有不少学生的学习还是很用功的。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学生太少了,每班只有三分之一。那新来的江民就属于这一类。他总是那样专心,上课时聚精会神,自习课也一言不发地趴在桌子上做习题。到了课外活动,不少同学像出笼的小鸟,早已玩去了,他还是坐在教室。更让人不解的是,放学后,大家都回家了,他还留在教室里看啊做的。看上去,那份用功劲真让人受不了。

说实话,平时混混,考试时抄抄已不是奇怪的事了,这种现象也不是我们一个班,其他班也是这样,听说其他学校也是这样。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一点吃不得苦。可是,别人不学我都不奇怪,惟独珊珊例外。在我的印象中,她对自己的要求是那么严,家里也为她的学习提供了极好的条件,她也确实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绩。我和珊珊同学快三年了,而且每年都是同桌,我自认为对她还是了解的。可是最近,我发觉她总是神情恍惚,上课也是三心二意,但每次都和江民一样很晚回家。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



今天是周末,还没放学,班级已走得空空的了。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珊珊叫住我。

“夏小露,等一等,我有一道题想问一下,问完一起回去吧。”

“问谁?”我明知故问。

她没有理我,拿着书本径自走到江民位子边,我只得重新坐下来,掏出小说看起来。可是,看了一会儿,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被他们奇怪的谈话吸引住了。

开始时,珊珊是问问题,可是,人家已把题目讲完了,珊珊还没话找话说。

“江民,你每天怎么不回去看书呀?”

江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说:“我家里人口多,在家里不安静。”

珊珊还想问些什么,江民忽然问:“你还有什么题目要问?”

这显然是在逐客了,珊珊显得有点紧张,说:“没,没有了。”拿着书本知趣地走开了。江民又把头埋进书本。

在回家的路上,我问:“珊珊,你最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珊珊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低声回答。

“你自己心里想什么,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听了她的话,我有点生气了,连问话也生硬了许多。要在平时,我们用这种口气,肯定又在争论什么问题,珊珊也绝不会放过我,可是今天,她一点反驳我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对我说:

“小露,今晚到我家睡,陪陪我,好吗?”

“好吧。”



珊珊家我是常去的,只是为了学习,她很少邀请什么人到她家去玩。珊珊父母是做生意的,经常不在家。父母为了她的学习,专为她准备了一个小房间。

见我进来,珊珊指指沙发,叫我坐下。

“你叫我来干什么?”我问。

“我想找你谈谈。”

“那就谈吧!”我两手一摊,做了个愿意奉陪的架势。

“小露,你经常看小说,你知道恋爱的人是不是总是很苦恼呢?”

我吃了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谈恋爱了?和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就是那个江民吧?”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的,我很喜欢他……”

“你疯了!你才多大呀!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对学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是他追你的?”

在我的想象中,肯定是这样。珊珊人漂亮,学习好,家里的条件又好,那个江民算什么!

“不,不是的,他还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请你晚上陪我到他家去,找他谈谈。”我现在真的认为珊珊头脑有些不正常了。

“不,我不会去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前几天,为谈恋爱的事,学校还处分几个呢。”

“我不管这些。”

我知道珊珊一向是任性惯了的,她想干什么谁也阻止不了的。

“小露,你肯不肯陪我?不陪我,我就一个人去。”

“别开玩笑了,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去一个男孩子家是什么意思?好吧,我陪你去。”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不情愿,并且希望江民给她个闭门羹,使她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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