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加奇小说《唤醒的力量》在线阅读(二) (作品赏析)

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杂文参考作品赏析 2016-12-02 手机版


缪加奇



我跟着珊珊很快就到了江民家。江民的家是刚搬来的,大概很多同学并不知道他家,我就不知道,不知珊珊是怎么知道的。

江民家的房子是很破旧的,当珊珊说这就是她家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房子破旧外,四周也很不整洁,前面堆着草堆,墙边有猪哼叫的声音。走进屋,我更吓了一跳,里面很昏暗,而且凌乱不堪,地面高低不平。东边房间有一盏油灯(这里可能没通电),油灯下坐着的就是江民。在门槛上还有一位年迈的老妈妈,也许年老的缘故,眼睛有点看不清楚,我们进了屋,她也没注意。直到走到东房门口了,她才问:“谁呀?”江民闻声抬起头,一看是我们,连忙站起来让座。

“你们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时被问得楞了,还是珊珊反应快,说:“我们来,想问一道题目。”

“坐吧。”江民指指一张靠墙的小木床,上面有一条不新的被。

江民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们的一脸的疑惑,解释说:“我们家是刚搬来的,还没有盖房子,暂时住在这里。”

“你们家就两口人?”我问。

“他的爸爸和两个哥哥都到湖上打鱼了。你们都是小民的同学吧?小民在学校的学习咋样呀?”

“江民在我们班成绩最好!”我说。

“唉,他两个哥哥都不识字,整天在船上打鱼,到现在还没成家。他要是学习好就好了。”

“妈,你去歇歇吧。我们还要学习呢。”

“好,你们学吧。”

老妈妈摸摸索索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你们说有题目问,是什么题目呀?”

我们一时无话可说,最后还是珊珊低头小声说:“我们没有题目,来玩玩的。”

江民一听,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轻不重地说:

“别开玩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有时间玩,我可没时间。”

我听他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江民的话还没说完,珊珊已经冲出屋子,我也跟着跑出来。

“这家伙怎么这样无情?”我边走边发牢骚。

“这也难怪,他家那么困难,怎么能不用功呢?”

珊珊没再说什么。

回到珊珊家,珊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却暗自得意,心想,你现在总该死心了吧!

已经十一点了,我上床看了一会小说就睡了。珊珊呆呆地坐在写字台前,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睡的。



时间过得很快,离升学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家长和老师因为知道我有些基础,又知道从开学到现在很不用功,便经常督促我。在家庭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下,我硬着头皮学着。作业像小山一样堆积下来。小说早已无暇顾及了。在父母的强令下,我每天除了上课就得回家闭门学习,我失去了自由,和珊珊在一起玩的时间自然也有限了。

大概还是江民的缘故吧,最近珊珊经常借故生病不来上课。听说有一段时间,江民在教室学习,珊珊仍然默默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空空的教室只留下他们两人的身影。我还听说珊珊也找过江民,只不过还是碰了钉子。我有时问问她,也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没心思学。”我为珊珊感到悲哀。

教室里那些无聊的学生除了吹牛外,私下里又多了一个话题,就是议论珊珊和江民的事,当然,当着他们的面是不说的。

“珊珊真可惜,本来成绩多好啊!”

“唉,都是江民那小子!”

“跟人家江民有什么关系,我听说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这次毕业考试都是问题。”

……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正好有一道题不会做,就朝老师办公室走去。还没进办公室,里面也是同样的议论——

“马老师,你们班的贾珊珊怎么啦?”

“唉,这个学生太任性了,我找她也谈过不止一次了,到她家也去过几次,还是不愿来上课。”

“这个学生的成绩一直很好的呀!”

“唉,现在的学生真说不清!”

……

叹息了一会,各人重又把头埋进一堆堆的作业里。我看到马老师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没进办公室,转身离开了。



今天晚上,按照父母的规定,我又该学习了,可我怎么也坐不住。趁父母不在家,我偷偷溜了出来。我要找珊珊他们好好谈谈。

我首先到了江民家。不出我所料,江民正独自一人坐在油灯下用功呢。这次江民妈不在家。

江民见有人进来,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夏小露,你这么晚来干什么?不会再是问作业的吧?”

这家伙真够缺德的,不但不给个座,话里还带刺。我也不客气,进屋就朝床上一坐。

“我没有问题问你,就是有也不问你!”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问问你和贾珊珊的事。”

“贾珊珊?我和她有什么事?”

“别装蒜了!自从那次我们俩找过你后,她一个人又找过你几次?”

“就来过一次,是请我看电影的。我因为功课紧,没去。”

“江民,你的面子真大呀!你为什么不去?”

“不是我面子大,主要是功课太紧了,另外,我也不想单独和女生看电影。”

“珊珊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喜欢的?况且,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在初中时就谈恋爱。”

“别假正经了!珊珊有什么不好?”

“夏小露,我不像你们。你们都看到了,我上学并不容易,我不想在这时候浪费自己的时间。”

“调子真高啊!”

这时的江民比一开始老实多了。听了我的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夏小露,不管你怎么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想这么做。至于,我的做法伤害了什么人,完全不是我故意的。我知道,家里人和老师对我的希望很大,我不想辜负他们,更不想愧对自己的一生。”

“你怎么像从另一世界过来的?你和我们这里的学生真不同。”

我被江民的话感动了,可嘴上还不服输。过了一会,我又问:

“江民,这些话你对珊珊说过吗?”

“没有。我们很少谈话。我也不知道她心理想些什么。”

“班级上的流言,你也没听到吗?”

“听到了。可是,我们间的关系很正常,我也不怕人家说什么。不错,每次放学后班上只剩我们俩人,可贾珊珊除问我一些题目外,我们并没有谈过什么。只是,贾珊珊问我题目时总是三心而意的。显得很不专心,我也没在意。马老师也问过我这件事,我也说我们关系正常。”

“珊珊病了,我们去看看好吗?顺便解释一下。”

江民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我说。



我们一起来到珊珊家,见珊珊坐在书桌边看书,像是并没生病。见我们进来,她慌忙站起来,给我们让座,替我们倒茶。

“贾珊珊,真对不起!只怪我平时性子太急,又只顾自己学习,没有向你解释清楚。”坐下来后,江民忙着解释说。

“不,江民,一点也不怪你,都怪我自己!”

“珊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说。

“自从我不想学习后,马老师经常找到我,他也这么说。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想从头开始学。”

“可是,你在家又有什么用呢?”我问。

“我能学好的。现在我的心平静多了。”珊珊说。

“你不能再回学校吗?”江民问。

“不,我不想去。我怕看到同学和老师们的目光。我和马老师请过假了。”

我们无可奈何。临走时,我答应经常来看她;江民也说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他也尽量帮助解决。



珊珊真的不来上课了,老师和同学们都为她叹息。

在紧张的复习中,学生们又迎来了升学考试。自然,在这中间也有过着逍遥日子的。学是学的,玩是玩的;学的是少的,玩的人是多的。有的在毕业考试以后干脆不来了——他们是不想参加升学考试的,自然也无需参加升学考试的复习了。听说有的已进厂了,在家的也做起了买卖。

我仍然经常去看珊珊,只是对珊珊的做法深深担忧。

担忧归担忧,现实中的事是不会随人们的意愿改变的。中考过后,在焦急地等待中,成绩终于下来了。江民总分近六百分,还是全校第一,珊珊只有四百多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成绩出来后,为怕珊珊精神上受不住,马老师叫上我们几个和珊珊处得不错的女生去看看她。本来想叫江民和我们一起去的,江民和他哥哥下湖打鱼了。

见我们去看她,珊珊难过地对马老师说:“马老师,谢谢您能来看我!我太对不起您了!”说着话,眼泪已夺眶而出了。

“小露,我也对不起你们!在我困难的时候,你们对我那样关心。”

“珊珊,别这么说。”我走到珊珊身边坐下说。

“你考得怎么样?”珊珊问我。

“五百二十一分。”

“我祝贺你!”珊珊拉着我的手说,面色忧郁。

“马老师,我能再补一年吗?”珊珊过一会儿,问。

“你不怕别人笑你?”老师打趣地说。

“我不怕!”

珊珊回答得很坚决,那双好看的眼睛又和往日一样美丽了。

“那,我代表老师和同学们欢迎你!”

珊珊笑了,我们大家也笑了。

第二部分 中篇小说

追梦

一 、心动

这几天,郑老师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朋友的信已经在他的桌子上放了好几天了,他在考虑去还是不去。

郑军的朋友陈志远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在大学,他可是个风云人物。不但人长得帅,口才也很好,还有出众的组织和管理才能。虽然他们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可他们却是一对好朋友。大学毕业后,郑军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一个偏僻的水上小镇中学,陈志远却只身去南方闯天下了。虽然从此天各一方,他们却从没停止书信的往来。

这次小陈的信中说,他想跳槽到一个刚兴办的叫“新世纪外国语中学”的民办学校,说那里不但工资很高(年薪要达到四五万),而且还是年轻人施展身手的好地方。他想叫小郑和他一起去,一是有个伴,二是他知道小郑家里的确困难。

这是多么诱人的数字啊!要知道,他在这个水上小镇中学辛辛苦苦干一年的收入才多少啊?——一万不到。在那里干一年是这里五年的收入!

可是,他把这个想法跟家里人提出后,却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

“人要知足啊!你现在还能拿个千八百的,要知道,还有很多人揭不开锅呢!”他年迈的老父亲首先发话,“还是安份一点的好!能有今天不容易啊!教书这个工作还是比较安稳的。我也听人说了,县里有人辞了工作跑到外面,上面就把他们除名了。你现在还是个领导,学校对你也不薄啊,现在走了,万一干不好,这里又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是啊,他是不是该知足呢?有这样一个正式工作不容易啊!虽说工资不高,但在这样的小地方也算是高工资了,还旱涝保收。学校对他也的确不薄,刚提拔他做教务主任呢。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好工作啊!县里对外出工作超过一年不回的,的确也有这样的规定,每年都要将一些人除名;可是,这样的措施似乎不怎么管用,每年还是有很多老师“孔雀东南飞”。县里最好的学校——县中,也有很多老师因这里的工资低走出去了。

反映最强烈的是他的妻子: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他走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撂给她一个人吗?也有夫妻一起出去的,可,人家夫妻都是老师,她只是初中毕业,她出去能做什么呢?

可是,这个机会真的很诱人!县中老师因为有工作实绩,出去可以到一些公办学校,他们小地方的老师因没什么成绩,出去还没人要呢,现在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你不把握,错过了,的确可惜。更重要的是,一个人不能满足现状,要给自己加压,要敢于出去闯。在这样的小地方,他当然可以过一辈子,可那样的日子多么平庸啊!在这里,因为工资低,学生的素质差,老师的积极性并不是很高,大部分老师在混日子。他虽然还是一个小领导,又做得怎么样呢?他没想过要学什么,因为,觉得凭自己知识在这里干绰绰有余了;也没想调动的事情,因为他一没有关系,二没有钱。终日得过且过,除了上上课,就是和老师们打牌喝酒。

可是,一个人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吗?在这里,是很悠闲,可这样的日子也太苍白了吧?人生究竟是什么?是丰富的经历。他在这里呆一辈子能有吗?他还有做作家的梦呢,不出去闯闯,没有阅历,能写什么文章啊?

抛开这些不谈,单从现实考虑,他也得出去!妻子没有工作,老父亲的身体也不太好,说不定哪一天躺倒了,就要花钱;小孩子也渐渐大了,也等着花钱呢,而且要大笔大笔地花。这些钱又从哪里来呢?

想到这里,他主意已定。

“你的主意真的拿定了?”老父亲先发话了。

他点点头,说:

“我把这里的工作丢了是有些可惜,可是,在那里干一年的钱是这里的五倍啊!”

“你就光看到钱了,外面的苦你知道吗?‘在家一日好,出门一时难’啊!你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在外面有个三长两段怎么办?”

“是啊,你爸说的不错,你的身体不是太好,万一出去……”

老母亲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说的这些,我这几天也不是没考虑。我身体确实不是很好,可是,我出去又不是做体力活,还是教教书,能怎么样呢?”

“这里的工作不要了?人家把你除名怎么办?”

“现在到哪里不是吃饭呢?我听朋友说,人家那里也替老师交养老和医疗保险费,到老的时候,不是在单位拿工资,而是到保险公司拿钱。”

“这些我不懂,我就是觉着把一个好端端的工作丢了可惜啊!你又太老实,在外面是要吃亏的!”

“我老实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去做官,和别人也不怎么打交道的,我老老实实教我的书就是了。”

“你不要把事情想太简单了!在私人手下干活更不好干呢!”

老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光听朋友说,你知道那里究竟怎么样呢?”他的妻子问。

“我这几天就请假去看看,他们正在招聘老师,我顺便去交材料和考试。”

“暂时不要跟单位的领导和老师讲,影响不好!说不定人家还不要你呢。人家不要你,你就赶紧回来上课,不要把课耽误了!”老父亲神色严峻地说。

“我去看看,交了材料上了课就回来。正式开学要到放假的时候呢。”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老了,看不清现在的世道。可我要把话说在前面,你不管到哪里去,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对这个家也要负责任!”

“是啊,到外面去,不要学坏了!你媳妇在家里带着孩子种田,还要照顾我们两个老人也不容易啊!”老母亲也叮嘱他。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也不好说!外面漂亮姑娘多了!”他妻子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二、应聘

五一长假,他应朋友之约,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一下车,就看到了他的同学陈志远。他早已在车站等他了。看上去,小陈似乎比以前还帅气了,他这个“三等残废”又瘦弱的家伙和一米七八又潇洒的志远没法比。他的脸上也明显透出在大学时没有的成熟和稳健,用风流倜傥形容应该没什么问题;郑军只能用文弱书生来形容了,那瘦削的脸上的眼镜是明显的标志。

“我还以为你不来的呢?怎么?把家里人的工作都做通了?”

“凭我这张嘴,还有什么工作做不通的?”

“又吹起来了!你的‘两把刷子’我还不知道啊?我们先到我现在的学校,明天再去那个学校。”

他们来到了小陈的学校。

跨进学校大门,他的眼前一亮。他的第一印象是,这里真漂亮啊!排列整齐的一幢幢大楼,色彩鲜艳的塑胶体育场,干净整洁的校园环境。这是他那个小镇中学没法比的!他中学的教室到现在还是平房,操场也只是一块上面有两个破篮球架的泥土地,一到下雨,学生只有在教室里上体育课了。

吃过饭,到小陈宿舍休息,看他还住单身宿舍,就问:

“你还没结婚吗?”

“接什么婚啊?工作的问题还没解决呢。而且,我也不想在这小地方呆一辈子。”

“我看你的学校不是很好嘛!还是公办的,你怎么想到走呢?”

“现在什么公办民办啊?挣到钱就成。这里看上去还不错,可,一是工资低,二是排外。看你是外地方人,处处排挤你。我早想走了!”

“教育上怎么还有这种事啊?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啊?”

“一年两三万吧。”

“还少啊?”

“可我在信中跟你说的那个学校比这还高呢。而且,你也看到了,这里也只是一个镇中学,虽说条件和你们老家比好多了,但和我们马上要去的那个在市区的学校没法比。”

“可这里毕竟是公办学校,有保障啊。”

“你怎么还公办民办的啊?你的观念要改改了。那个学校虽说也是个民办学校,可它是一个教育集团在这里办的一个分校。这个教育集团办的学校很红火,所以,它也是有保障的。而且,我更看重的是民办机制。在那里,你可以尽情施展你的才华,不像这里,要论资排辈,要看关系。你在公办学校呆这么多年,还看不出这些吗?”

“你去看过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让你也去呢?我已经初步和他们联系过了,他们也想要我,我也向他们推荐了你。”

“我们什么时候去?”

“明天。今天下午先在这里转转,我马上带你到街上买点衣服,你这样可不行,一看就知道是小地方来的。”

下午休息好了后,两个好朋友来到了街上。这里虽是一个小镇,可,郑军一点看不出镇的迹象,倒比他那里的县城还漂亮。宽阔的街道,两旁是壮观漂亮的一幢挨着一幢的楼房,商店里更是热闹非凡,街上行人的衣着和气色也不像是小镇上的人。听说,这里家家办厂,不办厂也做生意,每家至少也有几十上百万。再看分布远处的听说是农民的房子,都是像别墅一样小楼,好气派啊!郑军到现在才真正感叹南北之间的差距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第二天,他们一早乘车到位于市区的那个学校。

到学校一看,郑军又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虽说,有些地方还在搞建筑,但学校的主体已经建成,那气派的大门是这个学校的第一道风景。进了大门,是一条大道,大道两边是修饰得很别致的一个个景点,路的尽头是几幢高大壮观的教学楼和办公楼,它们之间通过回廊连成一个整体。

他们径直来到校长室,接待他们是许校长。

“欢迎你们啊!”

许校长是个近五十多岁的人,戴眼镜,见到他们,就笑着走过来和他们握手,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和蔼。虽说是近六十的人了,可精神矍铄。听说,他是从一个有名的中学刚退下的校长,和办这个学校的老板是朋友,老板很是器重他,所以,叫他来这里筹办。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长得很漂亮又很精干的姑娘。

“我们这个学校虽说是刚刚兴办,但前景很好,吴总看好了这里的天时、地利和人和,在这里办学,肯定能成功的!尤其有你们这些年轻有为的老师加盟,一定会锦上添花。哈哈!吴秘书,你先带他们去休息一下吧。”

许校长看上去瘦,但很精神,也很健谈。他说的吴总肯定就是办这个学校的老板了吧。他说的吴秘书大概就是老板的侄女吴丽丽了吧?这些,他同学在信上早跟他说了。

吴秘书把他们带他们到休息室,在路上对他们说:

“你们的材料带来了吧?”

“带来了。”

“你们把材料给我吧。先到会议室休息,到时候会有人叫你们去说课的。”她说话很好听,是标准的普通话。

“不上课吗?”

“我们还没学生呢,怎么上课啊?”

吴秘书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他们两人也为自己的幼稚笑了。

他们到了会议室,宽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他们肯定是来应聘的了。他们中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有长得帅的也有相貌一般的。他们在靠门边的位置上坐下。

“你们好!我姓殷名杰。你们是哪里的?”

坐在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和他们搭讪。他长得很英俊,看上去很斯文。

还没说几句话,许校长和吴秘书就来了。许校长说:

“我们学校虽是刚刚兴办,却得到大家的支持,我谨代表吴氏教育集团董事长和新世纪外国语学校全体同仁向诸位表示衷心的感谢!热烈欢迎各位的到来!

“今天,我们也荣幸地请来了来自中学和大学的专家和学者,他们将和大家一起探讨教育教学上的问题,希望我们大家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一天!”

吴秘书接着说:

“今天把大家请来,是通过说课的形式,给大家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我们也希望大家都有精彩的表现!说课的程序是随便抽取一个课题,一个小时准备,二十分钟自己陈述,十分钟专家提问。”

大家先后被工作人员一个个叫走了,说过课的被安排到另外的地方休息。

小郑在家时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县里的说课比赛,还拿了奖,他一点也不紧张。小陈似乎更是成竹在胸。倒是那个叫殷杰的不住地问小郑,似乎他一点把握也没有,显得情绪很激动。在谈话中知道,殷杰也是教语文的。

终于轮到郑军了,他拿到了一篇文章,别的什么也没有。好在他毕竟是科班出身,正宗的中文系本科毕业,面对这篇文章,他稳稳心神,还是在一小时轻松拿下了;而且,自己感觉对文章把握得还不错。可,等到他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一双双苛刻的眼睛,他不免还是有些紧张。更要命的是,在自己二十分钟的侃侃而谈后,面对那些专家提出某些问题时,他还是犯傻了。不过,这好像并无妨碍,他从那些专家的眼睛里还是读出了一些什么,那就是自己还可以。

中午,他们被学校留下来吃午饭,等下午的结果。

民办学校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上午的说课结果下午真的出来了。小郑和小陈榜上有名,那个叫殷杰的也被聘用了,还有其他一些他们现在还不认识的老师。当然,其中的一个长得很靓的姑娘也很快进入他们的视野。她叫林菲,是本地人,大学刚毕业。她有窈窕的身材也有俊俏脸蛋,那一双明眸更是顾盼有情。她和吴秘书是两种类型的美:吴的美有人工的迹象,林的美来自于天然;吴的美令人敬畏,林的美让人心动。

晚上,学校在酒店里宴请已经被聘用的老师。小郑他们不能理解那些没被聘用的老师是什么心情,他们也无暇考虑,他们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了。想到即将到这样的地方工作,有这样的工资,他们做梦都能笑醒呢!

在酒桌上,小郑他们又看到了他们未来校长的另一面:他还有惊人的酒量!他们对将来要共事的老师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尤其是那个叫殷杰的。他该改名叫“殷勤”了,在酒桌上频频敬酒,只叫郑军和陈志远望酒兴叹。他们是喝一些酒就脸红脖子粗的人,勉强应付都困难了,哪还有敬酒的能力啊,只有看着殷老师一展身手了。殷老师已经喝了很多了,但看上去和没喝一样,而且,真不愧是语文老师,有很好的口才呢。

“许校长,我再敬您老人家一杯!今后在您老人家手下工作,要多指点我们啊!”

“今天招来这么多优秀的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荣幸啊!我今天高兴,也希望大家也喝得尽兴!指点谈不上,今后,我们大家在一起多交流吧!”

“许校长,您老人家真谦虚!我们早已听说您老人家的大名了,我们今后要多多向您学习啊!”

敬了校长,他又敬吴秘书:

“吴秘书,我也敬您一杯!”

“喝酒是你们的事,我就算了吧!”

“您这话就不对了!”

大家都一楞,吴秘书好看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意觉察的不悦。

可殷老师并不把大家的神情当回事,他接着说:

“女同志能顶半边天呢!不过,如果您真的不会喝酒的话,我们也不能勉强;但是,酒还是要敬的,就当敬您叔叔吴总他老人家吧!我们大家能在这么好的条件下工作,多亏他老人家了!”

吴秘书好看的脸上这回才露出了笑容,她端起饮料说:

“哪里?还要靠大家的鼎力相助啊!”

“那是当然。吴秘书,您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把工作干好的!”

“那就好,我代表叔叔谢谢各位了!希望我们大家暑假后在一起合作愉快!”

郑军听着殷老师的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这种感觉的何止郑军一人呢?

三、挫折

从南方回来,郑军不知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是喜悦吗?似乎应该喜悦的,可他有时也喜悦不起来。他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对未来前途的担忧。如果真的踏上去南方的途程,他还能回来吗?可,如果真的回不来,那里又混不下去怎么办?那个学校毕竟是刚办的,虽说工资高,可,如果招不到学生,办不下去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总不能再“打道回府“吧?如果真的回来了又有谁要呢?其实,这些问题在他去之前也考虑过,可现在真要去了,他还是放不下心。

暑假很快到了,可在思想矛盾中,他觉得这个暑假特别难熬!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暑假是怎么过的。

按照新世纪外国语学校的要求,他在8月25日就要到学校报到。

那一天,他和小陈一起又跨进了新世纪外国语中学。

上午,在会议室,他们开了新学期的第一次会。在会上,学校宣布了几个班的班主任名单。

会后,殷老师满面含笑地走过来对他们说:

“郑老师和陈老师,大家今后要多关照啊!”

还是小陈反应快:

“大家相互关照吧!”

真像他所担忧的那样,因为是第一次招生,学校在这里还没有知名度,在生源上根本没什么优势,他们只想搭架子,把戏先唱起来。一共才招了六个班,可都是人家招剩下的。这样可苦了老师们,更苦了他们这些做具体事的班主任了。

自从开学,就没有太平过。两个月后的一天,终于在林老师的班上发生了严重的打架事件,打得头破血流。其实,本不为什么事情,一方说人家朝他瞪眼睛,上去就给人家一巴掌;那位也不含糊,拿起建筑工地上的砖头对着他头就是一下子。

学校也不留情,立即把两位劝退回家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郑军的班上又发生了失窃事件。有一个同学在宿舍丢了从家里带来几百元吃饭的钱。

郑军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这么多希奇古怪的事呢。他那个小镇上的学生虽说也不怎么学习,但还不至于这样。

开学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在社会上造成很坏的影响,让学校的工作陷入被动。事情也很快传到集团领导那里,集团派人下来调查事情真相。

经过调查,学校对人事作出变动:解聘了那个女老师,免去郑军的班主任;为加强学生的管理工作,任命陈志远担任学生处主任;为配合学校的政治宣传工作,由殷杰担任团委书记一职;为强化教学工作,又从集团派了一个人担任教务主任。

郑军不知自己听到消息后是什么心情,似乎感到了轻松,也似乎有莫名的惆怅。

晚上,躺在床上,陈志远问:

“你知道你是怎么下来的吗?”

“不知道。”

“有人在捣你的鬼呢!”

“谁啊?”

“你看不出来?”

……

“你知道这里的实权派是谁吗?”

“是吴秘书?”

“人家都在讨好她,你倒好,处处顶撞她。”

郑军想起来了,他似乎是有这样的事。他是不会说讨好人的话的,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不仅这样,他也的确有过顶撞吴秘书的事。

他总觉得,学校的一个秘书只是管管文件,可,那个吴秘书好像什么事都管的,也常常干预他这个班主任的工作。按照在公办学校的规矩,她怎么能过问学生管理上的事呢?所以,很多时候,他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人家讨好她还来不及呢!唉,你啊!”

“我来这里本不想讨好什么人的!”

“你这样想,人家可不这样想的,人家说你无能呢!”

“随人家怎么说去吧!”

“你知道殷老师是怎么上来的吗?”

“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人家整天围着吴秘书转呢,在她面前献计献策。”

“我可做不出!你知道别人背后说他什么吗?马屁精。”

“是啊,你做不出,你清高;所以,你就得下来呀!说人家‘马屁精’的人也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殷老师有什么不好?他有才,也会周旋。现在这个社会就这样,你不能讨老板喜欢,老板怎么会用你呢?而在这里,吴秘书就是老板。”

“你这几年在外面混出名堂来了嘛!你这次被提拔是不是也在讨好她呀?”

他觉得自己的话好像说重了,没想到他的同学似乎并没放在心上,他说:

“你要好好改改你的脾气了!你的脾气教书和交朋友还好,但在这样的学校就不行了!这里的人际关系复杂,不是你过去公办学校的大家干好干坏一个样了。”

是啊,还是老同学了解他。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教教书,那些钻营的事他确实做不来,也不想做。他发觉自己的这位在大学期间无话不谈的同学变了许多,他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他老父亲的话似乎也应验了。

四、孤独

虽说郑军的班主任被拿掉后自己有些失落,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也正好利用空余时间好好学点东西。

在镇上中学因为没什么压力,他的业务荒废了很多。第一次考试就和人家差了一大截,而在这里一切都要凭成绩说话的。领导听了他的课也指出了他的很多不足。

他不知道,他在小镇上悠闲度日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是该好好学点东西了!他到现在还不会计算机,而人家在网上已能任意遨游了,他的同学陈志远也是计算机高手。他决定从头学起,学习知识,也钻研业务。现在一有时间,他就朝学校的图书馆或计算机房钻。

他白天和老师同学们在一起上课和学习,有很多事情要做,倒也不觉着什么;可是,晚上的时间就难打发了,尤其是没有晚自习的晚上,他深深尝到了在外游子的孤独的滋味。

他想念自己的妻子和自己活泼可爱的儿子。唉!如果在平时,他现在肯定和家人在一起,他的可爱的儿子又要缠他讲故事了,他的妻子也会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晚饭后,他又可能被几个牌友拖上场杀上几把吧?他也惦念自己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的身体,“父母在,子不远游”,他现在却在千里外的地方。

打电话和家人联系是最便捷的方法,可是,他现在怕打电话了。还清楚地记得每次打电话的情景——

“你在那边生活得怎么样啊?还好吗?饭吃得惯吗?”这是他妻的声音。

“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啊!”是老母亲的声音。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你啊!”是他四岁儿子哭喊声。

他的老父亲每次都没说什么,可他分明能看到他老人家瘦削严肃的面孔,听到他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每次打电话,听着妻子关切的话语、母亲再三的叮咛、儿子哭着叫“爸爸”的声音,他都有一种欲哭的感觉。所以,他想打电话,也怕打电话。

有时候,他也悲观地想,人就这么一辈子,究竟图什么?为了钱,还是为了名?“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拚命地挣了又能怎么样呢?至于那虚名又要它何用呢?他很喜欢陶渊明的诗,他也向往那种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在让人无奈的现实面前,他还读了很多佛学方面的书,以寻求精神的解脱。可是,这一切,在冷酷的现实面前,还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堪一击。面对金钱的诱惑,他动心了,他妥协了。说得好听点是不甘平庸,不断超越自我;说得难听点,不就为了钱财吗?

可是,有时候,他也真的很困惑,他走出来,就只是为了钱财吗?人除了追求钱财外,就真的没有别的什么要追求的东西了吗?人还是要有一点精神上的追求吧?短暂的人生对历史长河来说,只是流星一闪,可,有些人根本还没闪光就已经陨落了,他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人生丰富一些,闪光一些呢?人如果就这样默默地生默默地死,还有什么意思呢?趁自己还年轻,为什么不能外出闯一闯呢?丰富自己的人生,不要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那死水一般的生活,固然安稳,但却是一片空白,那该是多么乏味啊!

为了排遣孤独,他终日和书本为伴,或者在写作中寻求乐趣。

“又在想家了吧?是想儿子还是想老婆啊?”

每次看到郑军在发呆,陈志远就会打趣他。

“什么也没想。”

“什么也没想怎么发呆呢?”

他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未来,那位姓林的女老师临走时师生哭泣送别的场面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林老师虽然大学刚毕业,但却很受学生喜爱,她和学生相处得也很融洽。不光女生喜欢,男生也喜欢,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的开朗活泼,更喜欢她把语文课上得那么美。

在开学不久学校组织的一次足球赛上,她的班上有一个球被误判而输了那场球,她竟然和学生一起哭了。

也清晰地记得她在开学的一次酒席上唱歌的情景。

听说她歌唱得很好,别人就鼓动她唱,她竟真的唱了。她的声音很甜,唱得很婉转,也很好听!

在办公室里,因为他们很多是年轻老师,有时也不免开粗俗的玩笑,打发无聊寂寞。她总是认真地问:“是什么意思呀?”引得他们哄堂大笑。她却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以后不理你们了!”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她是太单纯了!

因为刚毕业,很多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迷,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可,在这里她没有机会,也不给她机会。难道这就是民办吗? 在公办学校,带不好班是正常的,过几年就好了;可这里不容许失败。

他会不会也遭遇这样的命运呢?什么时候会遭遇到这样的命运呢?他为自己的前途深深担忧。

他也听到另外一些说法,说那位漂亮女教师的离去还和他的同学有关,他的同学看上了那位女老师,而另一个人却看上了他的同学。

哦,想起来了,林老师是本地人,怪不得她隔三岔五地带来红烧肉,说是犒劳他们,实际上是为了讨好陈志远吧?

而看上他同学的不是别人,正是吴秘书。他同学被提拔据说也和这个有关系呢。

郑军愕然!

五、冲突

在外面的日子显然没有郑军想像的那样美好,也没他想像的那么糟。他渐渐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和学生相处也很好。他虽然不能得到领导的赏识,学生却很喜欢他,喜欢他的真诚,欣赏他的才华。他在学生身上找到了成就感,他很满足。

第二年,学校看高中生源不是很好,开始大批招收初中学生。一方面扩大学校办学规模,一方面也为学校高中部提供优秀生源。学校的人气渐渐旺起来。

听说这是许校长坚决向集团领导提出的建议,郑军真的很佩服许校长的远见卓识!。

可是,学校内部的管理层的矛盾却越积越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学校的校长是没什么实权的,大权在吴秘书的手上,尤其在大政风针、人事安排和经济上,学校校长说话没什么用的。

作为一校之长,行同虚设,那工作还怎么开展呢?

许校长是很有才干的人,在老师中有很高威望,郑军觉得假如说南方之行有什么收获的话,是能和这样的人一起共事,从他的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他是个随和的人也是很重实干的人。

这么大年纪了,他也和郑军他们一样住集体宿舍吃食堂,还常和他们拉家常。他在生活上关心他们,是可爱的家长;在工作上指导他们,是可敬的师长。

学校里明显分成两派,郑军他们一些老师是站在校长一边的,对吴的做法很是反感;殷杰他们一批中层干部是吴一手提拔的,自然唯吴秘书的马首是瞻。

他曾经明确说过:“这个学校谁说了算?只有吴秘书说了算!”那神情那语气是不容任何人置疑的。

他的同学多次好言劝他:“你今后要多看吴秘书的脸色行事。”

可,郑军觉得,我是来教书的,只教好我的书就行了,管他们怎么争斗呢?

两派之间明争暗斗的结果是工作很难开展,老师们不知听谁的好。一般情况下,一个学校应该校长说了算;可,这不是“一般情况”,往往某人刚说过这样,没过多久,情况又变了。老师形象地称之为“朝令夕改”,让老师无所适从。

听说,许校长曾经和他的朋友吴总曾做过一次深谈。

“你是真想让我管理这个学校吗?”

“不想,我怎么叫你去呢?”

“如果真想让我管理这个学校,就把管理的权利给我。我现在说话没人听啊!”

“你说的事,我心里有数,我会考虑的。”

……

谈话似乎没什么效果,学校里一切照旧;因为在许校长谈话不久,吴丽丽也找到了他叔叔向他汇报学校的事情。

“许校长野心很大,他想把学校变成他的天下呢!叔叔要当心呀!”

商人自有商人精明,他表面上在应付他的朋友,自己自有自己的打算。

许校长看吴总没什么诚意,已经做好了走人的准备。他常在郑军他们面前吐露心迹:

“唉!工作难做啊!做一点事都要碰到很大的阻力。”

郑军能理解许校长。有些人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偷偷地还打小报告。

“我打算离开这里,现在沿海地区有个学校想聘我去做校长。郑老师,我欣赏你的才华,学生也喜欢你。我们平时配合很愉快,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许校长,也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们跟您学到不少东西。如果这里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会去麻烦您的。”

“郑老师工作塌实认真,我一直想重用你;可是,几次都没能通过,我觉得很对不起郑老师啊!”

“校长,您能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动了!能和您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是我们的缘分也是福分,就是这样的缘分太短福分太少了。”

郑军说的是真心话,他的话中不像有些人那样有很多的水分。对许校长,他确实心怀敬意。许校长的行事作风和人格魅力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抛家别子,和年轻人一起吃苦受累。他不是为了钱,他也不缺钱,他现在完全可以安度晚年;可是,他的心中一直有个未圆的教育梦,这个梦在公办学校很难实现,没想到在民办学校也是阻力重重。郑军被他的行为深深折服!他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尤其是喜欢和语文老师在一起,他还喜欢写诗,他的身上具有诗人气质。他是教育界的名人,这样的人学校都留不住,他为学校深深惋惜,也为学校前途深深担忧。

第二年暑假后,许校长真的没来上班,集团又派来一个新校长,吴秘书也被集团提拔做了副校长。

因为学校的业绩好,吴副校长又搬掉一块“大石头”,她决定给老师加工资。大家都加了工资,可有多有少,那些平时跟吴很紧的自然加得多,而那些平时和许校长走得近的只是象征性地加了些。

郑军属于后者,他心中憋闷,可又无处讲理,只得忍气吞声。

又是一个周末,他同学叫他到学校餐厅去吃饭,说是什么聚会。

到餐厅一看,里面已经满满坐了几桌子人,桌上还放着生日蛋糕和一束束鲜花。郑军很纳闷,不知是谁过生日,偷偷问志远才知道大家在为吴副校长祝寿兼庆贺。

殷老师首先端起酒杯:

“吴校长,祝您天天有今日,年年有今朝!更祝愿您的事业蒸蒸日上!”

在殷的老师的倡议下,大家纷纷敬酒。过了一会儿,殷杰又端起酒杯说话了:

“下面这杯酒我们大家敬吴校长和陈主任两个人了,大家说好不好啊?”

几桌人一片响应,纷纷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我们祝吴校长和陈主任早结伉俪,白头偕老!”

吴副校长似乎比平时还漂亮了,她和陈志远一起端起了酒杯,说:

“感谢大家对我们吴氏教育集团工作的支持!我代表我叔叔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也感谢大家对我们学校工作的支持,没有大家的辛苦工作,学校走不到今天!”

“哪里哪里?我们都是在我吴校长的领导之下工作的,是吴校长领导有方啊!”

郑军看不惯殷老师之流。他不知道,一个接受了那么多年文化熏陶的人怎么会是那个样子?见到领导始终媚态十足,他的背似乎天生直不起来;而见到同事,马上又是一副嘴脸,眼睛似乎看不到他的同行们,标准的“变色龙”!他从心里鄙视他们! 可这样的人却受到老板的赏识,吴秘书在很多场合,多次表扬他,说他聪明,肯动脑筋。

可是,正如他的同学所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你的故作清高在现在已经吃不开了,你必须面对现实!所以,他有时也很佩服殷老师他们,他能拿得出来;而他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只能处处被动。

他同学和吴的关系也渐渐明朗,两人常常出双入对,那为校长配的车子也成了他们的专车了,真是好不风光啊!他现在连课都很少上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了,他昔日的大学同窗在他的眼前更加模糊了!

六、跳槽

许校长走了后,学校真正变成了吴的天下,新来的那个校长形同虚设,殷老师他们更是如鱼得水。

郑军这学期又做起了班主任,他知道,这是他同学的功劳。他也很想做班主任,倒不是为了每个月的几百块钱。他是想更深地走入学生的内心世界,了解他们,关心他们,他觉得这帮学生更需要关爱。他觉得这比那些在官场钻营的人活得有意思。师生感情是世界上最纯洁的感情,他珍惜每一份这样的感情。

为了走近他们,他索性搬到男生宿舍住了。

他整天和他的学生在一起,和他们聊天,和他们打球。学生很喜欢他这个瘦瘦弱弱的老师;因为他们发现,在他们老师不起眼的外表下面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当然,他的这一做法也招来了很多非议,说的最多的是:他太宠他的学生了!

终于,问题出来了。

学校食堂采取的是保餐制,每个月缴给学校固定的钱,学校从中扣除承包金,再把剩下的钱给食堂老板。因为物价上涨,学校扣的钱又多,到食堂老板头上的已经不多,到学生口中的就更少了。伙食问题是个大问题,发展到几个班级的学生集体绝食,其中也有郑军班上的,老师的课也没法上了。

“让学校领导出来和我们对话!”领头的学生提出了要求。

没办法,学校领导只得出面和学生谈条件。

见到校领导,学生像开了锅:

“学校食堂是不以盈利为目的的,你们怎么能在我们的餐费上扣钱呢?”

“学校食堂保餐,是垄断,没有竞争,食堂老板的态度恶劣。我们要求增加食堂,形成竞争。

“我们不喜欢保餐,我们要求分餐,要求刷卡!”

……

最后,以学校作出让步结束,答应学生改善伙食,还答应学生下学期开始刷卡。

学生取得了“斗争”的胜利,可他们没想到,这下害苦了他们的班主任。学校认为这是有人在怂恿学生闹事,至少是工作不力,其中自然把矛头指向郑军。

郑军觉得学生做得对,他们很有正义感;可,这一切大大惹怒了吴副校长。

“你跟你同学好好谈一次,看他是怎么做班主任工作的?”吴丽丽对陈志远发话了。

“我去了解了解情况吧。”

“什么了解情况,看不行,换掉算了!你们是同学,他应该支持你工作,怎么处处和你过不去呢?”

“他不是那种人,我了解他。”

“现在人心难测,你对他又能了解多少呢?你不要处处袒护他了!他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他看上去老实,心里还不知怎么想的呢?”

晚上,志远把郑军找到自己的宿舍。

“郑军,这次事件你事先知道吗?”

“‘事件’?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学生只是把他们的想法跟学校提出来,这有什么错呢?”

“提出来可以通过正当的途径啊,而现在是绝食,是要挟,你太小看这件事了!”

“‘提出来’?提了多少次了?有用吗?学校是为学生服务的,总想从学生头上揩油,学校能办好吗?”

“不管怎么说,老板对这件事很反感呢!”

“你现在处处都是为了‘老板’,但作为教师,我们不该为学生想想吗?哦,我忘了,你马上也要变成‘老板’了!”

“你怎么这样说啊?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我是为你着想啊!”

“多谢!你现在是老板面前的红人,我可高攀不起了!志远,作为好朋友,我想问你一句真心话:你和吴丽丽交往,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我当然是真心喜欢她才和她交往的了!”

“你别回答得那么早,想好了再说!你如果是真的喜欢吴丽丽,那,林老师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提它干嘛?”

“不,说明你一开始不是喜欢吴丽丽,而是喜欢林老师;她走了后,你才和吴丽丽交往的。你难道不知道林老师是怎么走的吗?她仅仅是因为班级的问题走的吗?”

陈志远没说什么。

“志远,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爱情不是儿戏,更不是交易,你要好自为之啊!”

“你今天怎么想到说这个问题啊?”

“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怎么?你要走?到哪里?”

“许校长想让我过去,已经和我联系了;我自己也准备过去。本来想和你一起过去的,看来,你是不会去的了。”

“这里对你不好吗?”

“这里的很多事情我看不惯,他们可能也看不惯我。大家还是好聚好散,不要最后不欢而散的好。不过,公正地说一句,吴丽丽还是很优秀的,她相貌出众,精明能干,配你是绰绰有余。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话,你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她的一些做法,现在想想,也好理解。只是,我很固执,一时很难接受,她对我也有成见。”

“你真是这么想就好了!她对林老师是有些过分,也向我解释了。至于重用殷老师他们,那也是工作的需要,她需要对她忠心的人,难道用你吗?又臭又硬!也就是我了,谁愿理你啊?”

“不理我拉倒!你觉得殷老师忠心吗?做为朋友,我提醒你,你要注意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最靠不住!”

“我会注意的。”

“ 一转眼三年了,三年中,我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我要好好感谢你啊!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使我认识了这么多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也学了这么多的东西!”

“我们兄弟还客气啊!只要你不怨我就成!”

“我怎么会怨你呢?人还是出来闯闯的好!要不然,我还在那个水上小镇呢。”

“你真的要走啊?”

“真的要走!不过,你们的喜酒,我还是要喝的,你们一定要通知我啊!不通知我,我找上门来,你们就麻烦了!哈哈!”

“那什么时候走?”

“如果你们不嫌弃我的话,我把这第一届学生送走了再走。毕竟,他们是和我们一起跨进这个校门的,我们之间有感情啊!他们当初和我们一样无怨无悔地选择了这个学校,我们也要对他们负责啊!”

“那再好不过了,你那个班主任可以继续做下去,我去和丽丽说。”

“那多谢你了!”

“你又来了!我们想撤,也撤不了啊!我们听学生中传言:‘如果撤我们的班主任,我们就再绝食!’你说我们敢撤吗?”

“学生真这么说的吗?唉!这帮小子又‘坑’我了!”

“你得意什么啊?你有这样的学生还不高兴啊?我有这样的学生,做梦都能笑醒呢!不过,你到了新地方,还是要改改自己的臭脾气!我希望你在许校长那里能做得愉快!不过,如果真的还不顺心,你还可以再回到这里,我们随时欢迎你!只要有我在,就有你一口饭吃!”

“不要‘我们我们’的,你也要注意在学校的影响!当然,你们如果是真心相爱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早日结合!我也祝愿你们的事业蒸蒸日上!”

他们谈得很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们忙了一天,也实在困了,何况,还有充满很多未知的明天在等待他们呢!

七、搬家

今年的暑假似乎到得很快,早在放假前,郑军就已经和许校长取得了联系,他表达了要到他那里工作的愿望,许校长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主动提出,要安排他家属的工作,叫他在暑假里做好搬家的准备。

暑假回到家,他和家人说了他的想法,没想到再一次遭到了家人的反对。

老父亲说:“我说得怎么样?私人手底下不是那么好做事的,你还是安分点的好!现在人家那里呆不住了,又要到其它地方,如果其它的地方再呆不下去又怎么办呢?原先是一个人,现在还要把家里人带上,拖家带口的容易吗?一个人受罪了,还要叫家里人陪你受罪啊?”

“是啊。还是好好想想吧!我们倒没什么,你们走了,我们可以和你弟弟他们一起过,可,你们现在一家人出去闯,我和你爸爸真的不放心啊!”他妈妈也苦苦相劝。

“你们误会了,我在原来学校不是人家不要我了才走的,我是觉得我在那里不是很适合,这和被人家赶走是两回事啊!我现在要去的学校是比原来还好的学校,而且它不完全是民办的性质了,是公办学校办的民办学校,有很雄厚的经济和管理实力,现在的校长也是我原来学校的校长,是他叫我去的呢。”

郑军在做家人的思想工作,他知道,要把他们的思想工作做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你去看过那个学校了?”他的妻子发话了。

“我早去过了,没去前,我也没断过和许校长的联系。现在网络很方便的,在网上,我也看过有关他们学校的情况。”

“那个学校是个什么样子呢?我去又能做点什么呢?我的水平这么低!”他的妻子还是将信将疑。

“许校长说了,让你去管管体育器材或是管管图书什么的,反正有你的一份工作。主要是为了一家团圆,否则,夫妻分地两居,小孩子也得不到好好照应。人家是为我们着想啊!这样,也好叫我安心工作。”

“这样说,人家考虑得也真是周到,能处处为别人想的领导肯定是个好领导!”老父亲好像口气有点松动。

“是啊,人家还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还给解决小孩子的读书问题呢。”郑军趁热打铁。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老了,看不远,你们要走就走吧!家里不是还有你弟弟嘛!你们就放心吧!”

做了家人的思想工作,又拜访了一些亲戚朋友,郑军一家人在八月上旬准备动身了。其实,讲起来是搬家,可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搬家,因路途遥远,一家人只是将生活的必需品作了一下整理,打了几个包而已,无非是郑军的一些书,大人小孩的一些衣物罢了。

动身那天,老父亲沉默不语,母亲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还是花花地流了下来,弄得一家人都很伤感,妻子也陪着母亲掉了眼泪。儿子因要出远门还要乘汽车和火车,显得异常兴奋,不停的催促着他的爸爸妈妈:“快走吧!马上赶不上车子了!”弄得一家人破啼为笑。奶奶嗔怪地说:“你这样急,就舍得爷爷奶奶吗?”

郑军赶紧安慰母亲:“爸妈,等我们在那里安顿下来,就来接你们。”

“对呀!对呀!到时候,我们一人又在一起了!”孙子高兴地叫着跳着。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走得动吗?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到那些地方,我们也不习惯,还是在家的好,你们有时间就常回家看看。”父亲说。

郑军的眼睛有些湿润,劝道:“人家老了还旅游呢,何况是儿子那里呢?那里是很发达的,有很多游玩的地方。你们在农村苦了一辈子,也该出去开开眼了!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们。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守着家也没什么意思!”

“我们去,也顶多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哪能老在那里呢?家还是家啊!”老母亲不愿意了。

“到时候随你们的便,好吗?”儿子妥协了。

八、重聚

费尽周折,一家人终于来到一个发达的海边城市。他们刚下车,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许校长、还有一个已经很久没见,曾和郑军同事过后来被解聘的林菲老师。

许校长的气色看上去比原来还好,虽说是近六十的人了,可戴着眼镜打着领带,显得很是精神,他是自己驾着车来的。

郑军万没想到许校长亲自过来接,他激动地上前握着许校长的手说:“许校长,还要您亲自来接啊?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啊!”

“郑老师,你可千万不要客气!你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来接,谁来接你啊?哦,对了,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你的一个熟人呢。”许校长指指站在旁边的林老师,笑了。

林老师好看地冲郑老师一笑,说:“郑老师,把我忘了吧?”

郑军憨憨地一笑:“怎么会呢?”

他们一行人上了许校长的车子,许校长亲自驾车。看着许校长熟练地驾着车,郑军钦佩不已。

在路上,郑军自然问起林老师的情况,许校长说:“我觉得林老师在原来学校被解聘是受了委屈的,我到这里后,第一个就把她招来了。”

林老师也笑着说:“郑老师,我们今后又可以在一起共事了!”

郑军心里热乎乎的,为林老师,也为自己遇到这样的领导而感到欣慰。

“许校长,你原来没看你开过车啊!”郑军好奇的问。

“我是刚学的,车子是学校配给我的。今天,我手痒痒,就没让司机跟来;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是有驾照的!”许校长像孩子般天真地笑了。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是美丽、干净和现代,她像年轻的姑娘一样充满活力。

车子最后开进了市区里的一个中学,眼前是比郑军原来学校还要漂亮的地方。一座座错落有致,布局合理的楼群,加上充满文化内涵的景观点缀,使这个校园像一个学者,风度翩翩又气度非凡。走进这个校园的人会被它现代化的建筑所震慑,也会被它丰厚的文化底蕴所感染。

郑军将在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学校生活和工作,他深深地感到满足。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妻子,他从她脸上读出了同样的感动,他们会心地笑了,这笑是自豪和幸福的。

车子在校园里兜了个圈,最后在一幢教师宿舍前停了下来,许校长说:“这是为外地来的老师准备的住宿地方,一人一套,如果你想住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果想自己买房,学校再补贴给你钱。总之,要把老师们的心安顿下来,这叫筑巢引凤。林老师,你带郑老师去,我还有点事情,等你们安下来后,我再来看你们。”

郑军的心里又涌起一股暖流。

还没到开学的时候,但许校长和林老师郑老师他们还是很忙的,可他们是愉快的。许校长在他们的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个可爱的老头子。有时,他们还开开玩笑,这正是郑军渴望的!一个人工作可不紧紧为了挣钱养家,如果能享受工作中的愉快,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而他现在就在享受这种幸福,虽然苦点累点,但心情是愉快的。

许校长经常和他们谈到自己的教育梦想,谈到这个梦想在原来的学校遭到的重重阻力而在这个学校正逐步变成现实。在原来学校,因要应付各种人际关系,而感到心力交瘁,那不是在办教育,那是在争权夺利,为了自身利益,有些人甚至不择手段,煽风点火、造谣中伤。说到激奋处,许校长的神情异常痛苦。

“现在好了,我们这里的领导都是爱教育懂教育的,我们这里都是很民主的,没有谁大谁小,只有谁对谁错。你们今后也是这样,只要是为了学校,你们可以大胆地去做!”

许校长很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林老师活泼单纯,郑老师朴实勤恳,一个笑声不断,一个沉默寡言,两个年轻人性格迥异有相得益彰。

林老师原来就对郑老师的印象不错,觉得他像个谦谦君子,虽寡言,但显得儒雅,现在又有幸到一起工作,更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在工作之余,她还总是打听原来学校的情况。

“郑老师,陈老师的情况怎么样啊?”

“你还这样关心他?”

林老师的脸红了一下,说:“我是随便问问。”

“他呀,现在是政教处主任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可能是吴校长的丈夫了!”

“吴校长?那个吴丽丽做校长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校长走了后,吴丽丽就做了副校长了。”

“那样的人也能做校长?”林老师显得很不屑地说。

“怎么样?你也找到自己合适的了吧?”

“我不打算结婚!”林老师调皮地一笑。只是只有林老师知道,她说这话时是有多少是真心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那个学校吗?”

“不是为了班级打架的事情吗?”

“不全是。那个姓殷的就喜欢告密,同事中有什么事情,他马上就告诉吴丽丽了,我和陈老师的事情就是他告诉吴丽丽的。”林老师一年不见,似乎成熟了许多。

郑军疑惑地问:“真是这样吗?我说办公室有什么事吴丽丽怎么马上就知道了呢?”

“你没见他常到吴的办公室吗?这些都是陈志远告诉我的,他还叫陈志远照着做呢。”

“我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许多事。”

九、融入

新学期开始了,郑军代高一年级两个班语文课兼做一个班的班主任,林老师和郑老师一样。郑军的妻子被安排在图书室工作,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像在原来的学校一样,郑老师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教学上。到了新的工作环境,又在许校长这样的领导手下工作,郑老师有使不完的劲。有付出就有回报,他很快赢得了学生的尊重,他也把走近学生、了解学生和教育学生当作自己的责任。

他觉得许校长真的是一个教育方面的专家,他经常和老师们讲,一个教育工作者,对学生要有爱心,如果你真正爱你的学生,爱教育,你就会全身心地投入,也会创造性的开展工作,你不会把教育只是当成养家糊口的一种手段,而是生活的一种需要,你不会为教育所累;反之,你还会从中收获很多快乐。一个高级的管理者在管理时不是压制教师和学生,而是激发老师工作学习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校园不是一个工厂,不仅要制度化更要人性化。

郑军似乎被带到了教育的新境界,在这里,天空是蔚蓝的,大地是辽阔的。在长满碧草的辽阔的大地上到处开满了鲜花,争奇斗艳。小鸟在空中自由地飞翔,鱼儿也在清澈的河水中快乐的嬉戏……郑军被这美丽深深吸引,也渐渐融入其中。

学校经验丰富的老师很多,许校长就是其中的一位,作为校长,为了深入了解教学,他在百忙中还抽出时间代一个班的语文课,郑老师和林老师就常常走进他的课堂,听过课,他们私下里也会评论。

郑军由衷地赞道:“许校长的课将知识性和趣味性融为一炉,更重视学生能力的培养,他的课无人工雕琢的痕迹,总是渐入佳境、水到渠成。”

林老师也附和:“一个老师能把课上得这般深情这般美,而这深情和美都不是老师强加给学生的,老师只是出色的导游,真是不简单啊!”

受许校长和一大批有经验的老师的影响,郑老师和林老师像个虚心的小学生,在认真地学习和实践着,他们在这种创造性的劳动中享受工作的愉快。在这里,教学研究的氛围也很浓。名师自然出高徒,这个学校的学生也是相当出色的,郑军所带的两个班学生的思想就很活跃。

郑军的朋友陈志远说要来看他,他很高兴,朋友一别都几个月了,他在那里怎么样呢?在郑军的想象中,他肯定生活得蛮好的,他毕竟是吴的男朋友嘛。

陈志远说来还真的来了,他还是原来那样,风度翩翩,只是好像不是很快乐。郑军在家里招待他的朋友。本来,郑老师想叫上林老师的,可,怕气氛尴尬,只得作罢。

酒逢知己千杯少,加上在郑军家里气氛很温馨,两个朋友边喝边聊:

“志远,现在肯定混得不错吧?”

“唉!不谈了!”陈志远长叹一声。

“怎么了?”郑军茫然地问。

“你还不知道吴丽丽的为人吗?学校的人际关系很是紧张,老师迟到一次都被扣得鼻青脸肿的呢。现在有不少老师选择了离开,连我都失去了人生自由了。”

“什么?你也失去了人生自由?”郑军不解地笑了,“谁又敢限制你的自由呢?”

陈志远沮丧地说:“吴丽丽呀。我现在到那里,马上电话就跟到那里,有时不放心还要有人证实。这还是人的生活吗?连起码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了。有时,我也真想像你一样一走了之。”

郑军不无调侃地说:“不能,你可不能像我一样。你在学校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介布衣,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你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可是‘一人之下’很多人之上啊!谁不敬你几分啊?这可是有些人头打扁了都想要的呀!”

志远哭丧着脸说:“老弟,你也取笑我吗?这身份地位让给你,你要吗?”

郑军连连摆手说:“我?我可受用不了!”

“我听说,像吴丽丽这样搞下去,她也呆不长了。唉!现在真的很想念和林菲在一起的日子啊!那时真的很开心!我可能真的被什么迷了心窍了!现在和吴丽丽在一起只是感到压抑!”陈志远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郑军故作神秘地问:“你知道林老师现在在哪吗?”

“她在哪里?”陈志远急切地问。

“她就在这个学校,比我来得还早呢,是许校长请她过来的。”

十、畅谈

听说下学期陈志远也要来这里,而且还和林老师恢复了恋爱关系,郑军有点将信将疑,凭着他和志远多年的朋友关系,如果真有此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问林老师:“志远真的要来这里吗?”

“你们是朋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

林老师羞涩地一笑,就是这一笑,已经透露了全部信息。

“真是重色轻友啊!”郑军心中暗暗咒骂,“好你个陈志远,这么大事也不和我打个招呼,真拿我这个朋友不当回事了!”

“郑老师,你在嘀咕什么呢?”林老师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

其实,陈志远自从上次知道林菲也在这个学校,又知道她心中对他还有好感,就开始心动了。第二天,他就悄悄约了林菲到海边公园散步。

漫步在海边用方砖整齐地铺砌的林阴道上,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两个人都百感交集。

“林菲,你还怨我吗?”志远先打破沉默。

林菲放慢了脚步,眼睛望着远方:“我为什么要怨你呢?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嘛!”

志远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可是,我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有时,我真的恨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人都有迷茫的时候,这大概就人生吧?人生如果总是一帆风顺的,那又有什么意味呢?”林菲没有看志远,好像在自言自语。

志远定定地看着林菲,半天才说:“林菲,我发现你成熟了许多!”

“是嘛?那就要感谢生活了!每个人都会有长大的时候。”

“不过,你身上也有许多东西没有变。”志远肯定地说。

“是嘛?改变该改变的!你的身上也有一些东西没变。”林菲看着志远说。

两个曾经的恋人在海风轻轻地吹拂下陷入了沉思。

新学期开始了,志远果真来报道了。作为老朋友,郑军一点也没计较前嫌,在家里为他接风,当然,这次林老师也来了,另外还请了许校长。

在郑军的家里,气氛是温馨的,关系是融洽的。他们在一起谈教育,谈生活,谈人生。

许校长自然是谈话的主角:“你们能跟我过来,我真的很高兴!作为一个好的管理者就是要为师生提供一个宽松的学习研究的环境,让他们愉快地学习和工作,使他们的学习和工作的潜能得到很好的挖掘。民办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家族制的管理,让不懂管理的人去管理是家族企业走向衰落的根本原因,我们原来所在的学校就存在这样的问题。”

郑军问:“许校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到了该退休的年龄还在东奔西走,您的心中可能一直在追寻一个教育的梦想吧?这个梦想不能在原来的学校变成现实,您就选择了离开,是吗?”

“是啊。郑老师把我看得很透!作为一个真正的教育工作者,谁的心中没有梦想呢?没有梦想的人生是苍白的,没有梦想的教育也是苍白的啊!我们这几位都是教语文的,可我们教了这几年语文,我们对语文又了解多少呢?现在,国家提出‘大语文’观,我觉得提得还是很好的,真正的语文教学不紧紧教教材上的几篇课文,语文和我们的生活习习相关,语文该是很美的、该是诗意的。”

林老师说:“我觉得您的课就能让学生走进自己,走进生活。”

“是啊,语文课可以起到引领的作用,能把学生引到文学的殿堂,感受文学,引进五彩生活,体味人生,语文就完成了它的使命。而我们现在一些语文教学工作者正为着高考做着乏味的肢解工作,这是语文的悲哀啊!他们成了应试教育的奴隶。更有甚者,现在还有很多不懂教育的人在管理教育,这也上教育的悲哀啊!”

陈志远说:“您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努力,这在我们原来的地方是不可想象的。”

“是啊,这是个开放的城市,它以它开放的心态能包容接纳很多东西,你们能到这样的地方工作是你们一生的幸事。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就该到处闯闯,不过,现在落后地区的老师涌向发达地区,也不利于落后地区的发展,所以,我希望你们这些来自落后地区的老师们,等你们的翅膀硬了,也能再‘飞’回去——出得来,也要回得去!”许校长的话语重心长。

郑军说:“可能很难回得去呢。我们那里对外出超过一年的老师,取消教师资格。”

许校长愤愤地说:“这也是观念的落后!一个发达地区,应该允许人才的合理流动,有流动,水才能清澈和充满活力;一潭死水,只有等着变臭了!”不过,许校长又很自信地说,“这种落后的观念迟早会改变的,你们肯定有回报家乡,造福桑梓的机会的!”

许校长的一喜话说得在坐的几个年轻人热血沸腾。是啊,许校长这么大年纪还在为教育事业奔走呼号,一个人在一生中能不能走得很远,就看你心中有没有梦想了。如果说当初从家乡出来是为了多点收入,可是,经过闯荡,又让他们的心胸开阔了许多,明白了人不能仅仅为活着而活着,教育也不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他们将来又能做些什么呢?在教育的路上,在生活的路上,在人生的路上,他们又能走多远呢?

进退之间



一学年又很快要过去了,这几天,袁涛的心里很不平静,老婆的话总在他的耳边回响:“你也该回来了吧?学校说了,你如果再不回来,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是啊,究竟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呢?回去,他有点不甘心,可是,留下就真的适合自己?如果不回去的话,他的公办教师的编制就可能被取消,而如果被取消了编制,这里又呆不下去,那他的后半生该怎么办?他可是快五十的人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袁涛是两年前从一个较落后的县城中学来到这个发达的沿海城市的一个民办学校的。两年前来的时候,只是和学校请了一个长时间的病假,说是出去看病的,可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事情还是很快暴露了。考虑到袁涛平时的工作一向积极,成绩也很突出,加上他的爱人还在学校,更主要的是现在的校长老尤就是他大学时的同学,所以,学校一下子还真撕下脸来。可是,总是这么拖着也不事啊!

因为得不到袁涛确切的消息,他的妻子丁丽丽终于按捺不住,亲自赶过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向优柔寡断。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丁老师真的生气了,好看脸也有点变形。

“我能怎么想?这里工资这么高,回去就拿那点工资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袁涛也毫不相让。

“可是,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他们总来骚扰我,你让我怎么办?”丁老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不就是找你谈谈话嘛?什么‘骚扰’啊?还是语文老师呢!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袁涛被老婆的话逗乐了,老婆也觉得用词不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啊?你不是常常说这里的学生不好教吗?既然不好教,学校给你们的压力又这么大,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活受罪了!你这么大岁数了,如果真的丢了编制,你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呢?”妻子苦口婆心地劝着。

是啊,袁涛也觉得自己究竟图什么呢?如果说真的有所图的话,他觉得应该是这个城市深深地吸引着他。和他那个落后的小县城相比,两个地方真有天壤之别。在这里,看不到脏乱差,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干干净净,可奇怪的是,也没看到清洁工的身影。再看看自己的小县城吧,清洁工似乎终日忙碌,可是,转眼之间,地上又是垃圾遍地了,让人不忍目睹。再拿路边的红绿灯来说吧,在自己的家乡,红绿灯对行人来说好象形同虚设,而这里呢?如果红灯亮了,很少有擅自去闯的。

“你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是不是有什么人让你走不开啊?”妻子有点不耐烦了。

“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再考虑考虑吧!”袁涛被妻子的话又逗乐了,他不露声色地苦笑了一下。

丁老师也是试探一下袁涛,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外表不俗,一副温文而雅的样子,更有饱读诗书的儒雅之风,否则,当年她也不会看中他了。但是,就人品来说,他还是个正人君子,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很放心自己的丈夫。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放他出来了。



一个人独自在外,真是不容易啊!可能也是独身在外,感同身受,和他一个办公室的蒋颖老师就常常给他这个忠厚的大哥哥很多小妹妹一样的关心。

蒋颖是研究生毕业,因为一直忙着读书,没有顾及自己的个人问题,都已经快三十的大姑娘了,到现在还是单身贵族。虽然是高学历,工资也不低,相貌也不错,可是,相了多次亲,到现在也没见成效,可能是“高不成低不就”吧?学校师徒接对,小蒋成了袁涛的徒弟。因为师傅辅导徒弟,所以,徒弟关心师傅也是应该的。

周末,因为他们在这个城市没什么亲戚,蒋老师好象还没谈男朋友,袁老师的妻子也已经回去,他们都是孤家寡人。蒋老师这几天觉得师傅一直是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她想请师傅到海边散散心。袁涛之所以来这个城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喜欢这里的大海,所以,徒弟有这样的邀请,他没加考虑就答应了。

来到海边,走在柔软的沙滩上,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袁涛立刻感到神清气爽,平时的不快似乎一下子都被辽阔的大海和清凉的海风带走了。

到这里快两年了,他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没有了家人的关心外,他还得面对巨大的工作压力。按道理,他这个高级语文老师到这里带两个班的语文课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他错了,这里学生似乎一点不买他的帐。开始几节课,学生听得还兴味盎然,可是,过了几天,情况就变了,似乎新鲜感已经过去,一到他上课,教室里总是睡倒一大片。工作这么多年了,他自认为自己的课上得还是不错的,在家乡也一向很受到欢迎。可是,没想到在这里,面对这样的学生,他的课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每次上课,他总是提心吊胆。一是怕课没备好,学生不感兴趣;二是怕管教学的领导总是在外面转,看到自己的课堂睡倒一大片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教了二十几年书的老教师突然不知道语文课该怎么上了。正因为如此,一向就注重学习的他,现在更不敢懈怠了,没事就钻研教材,钻图书馆。

蒋颖看自己师傅还是心思重重的样子,关心地问:“师傅,您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啊?可以和我说说吗?”

“也没什么,我在考虑现在的孩子究竟怎么了?”

“您是说现在的语文课难上吗?”到底是徒弟了解自己师傅。

“是啊,现在听语文课的越来越少了。我都不知道语文课怎么上了!”在自己的徒弟面前,袁涛不想伪装自己,因为平时活得已经很累了。

“师傅,您不用自责!我常常去听他们领导的课,他们的课堂上也有学生睡觉的。现在学生很现实,他们认为语文成绩提高很慢,甚至有人认为学不学都那样,所以,他们情愿把时间花在其它科目上,因为他们看重的是高考的总成绩。还有一些学生根本就不是来学习的,他们的父母早已给他们未来的路铺好了。”

到底是研究生,他这个师傅远远不如自己的徒弟,他不应该是她的师傅,而应该是她的徒弟,他要好好向他的徒弟好好学习呢。

“因为看到他们不听,所以,我常常在课堂上加点其它的东西,来一点音乐欣赏啦,来一点故事欣赏啦,甚至有时候也给他们看点很经典的视频资料啦。说白了,就是带他们玩玩。”

蒋颖说得头头是道,让袁涛大开眼界。

“我何尝不想这样呢?我也想带学生玩,可是,高考是很现实的,所以,我总是给学生灌输高考语文怎么考,我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考出理想的成绩,到时候好向他们的家长交代,我也好向学校交代啊!我这么多年,带了很多年高三,我一直就这么教的啊!”袁涛还是很困惑。

“您说得有一定道理,可是,师傅您不要怪我说话直啊,现在的学生还听你那老一套吗?你讲的那一套,他们都懂。你知道这里的学生都是什么背景吗?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他们就是不学,到时候也有学校上的!”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里!”

“师傅,您想离开这里吗?”

“是啊,如果我再不回去,我的编制可能被取消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这么看重编制啊?”现在是蒋颖一脸的困惑了。

“你还年轻,可能无所谓,我就不同了,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如果丢了编制,老婆会和我拼命的,呵呵!”袁涛苦笑一下。

“有这么严重啊?我看过嫂子,她人漂亮,也很贤惠,我觉得她还是很开明的啊!而且,你们两个其中一个人有编制就可以了啊。您还是应该在外面闯闯的,您说您老了,我觉得您一点都不老,您还很年轻呢!呵呵!”蒋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袁涛也想过这个问题,他想就是自己丢了编制到时候也不会被饿死的。人生就是经历,他也想在外面闯闯,让自己的人生阅历丰富点。可是,中国人可能被饥饿弄怕了,什么时候都怕丢了饭碗,而外国人就不是这样,有的人一生会干过许多工作,也会到许多地方,他们觉得这样才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

这时候,蒋颖已经在租来的阳伞和桌子上摆上了带来的吃的喝的,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很是惬意。沙滩上是许许多多奔跑嬉闹的人群,他们有的静静地躺在沙滩上,有的在海水里嬉戏,还有的在追逐打闹,更有一对对情侣做着很亲昵的举动,让人不忍目视。



在妻子的再三要求下,正好学期临近结束也没什么事情,袁涛请假回了老家一趟,想具体确定一下回去还是不回去的问题。

在袁涛的想象中,家乡一定还是很落后的,可是,近两年没有回来(平时都是老婆去看他,他偶尔回去一两次),现在回来一看,让他非常惊讶!他的家乡虽然落后,但因为是湖滨小城,河网密布,水系纵横,还算鱼米之乡,而且,这两年家乡的改革力度加大,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前两年离开家乡的时候,老城区被拆得一片狼藉,两年不见,在原来的地方,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更让他眼前一亮的是,在不大的县城里有一条河流从南到北穿城而过,有眼光的县领导,在这条河上做起了文章,在河流两边修起了美丽的风光带。风光带中主要是供人健身的人行栈道,也有运动广场。路边有亲水建筑,也有参天大树,有芳草鲜花,也有碧绿的草地,人们可以在河边跑跑步,散散步,也可以打打拳。依河还修建了很多小型建筑是供市民坐下来休息聊天的,有供人休憩的玲珑的亭子,也有曲折的回廊……徜徉其中,真是美的享受!漫步在美丽的风光带中,让人仿佛置身园林,不禁让人联想到周庄那样的水乡江南了。家乡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刚到家,做校长的老同学老尤就知道他回来了,晚上专门找了一帮人在饭店里招待他。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袁涛既高兴又有几分担心。高兴的是一起战斗多年的老兄弟又团圆了,担心的是他的酒量有限,今天晚上又要遭罪了。

其实,他之所以离开老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喝酒。他是不胜酒力的,可是,老家虽然生活水平不高,但为人都很热情,只要来了客人,喝酒是免不了的,而且,为了显示自己的热情,常常要让客人尽兴而归。

等所有人都到场后,他老同学首先发话了:“今天我们大家很高兴啊!我们终于等到在发达城市发展的人回来了!能请到你这样的人是我们这些人的荣幸啊!”

话音刚落,下面是一片附和的声音:“是啊!是啊!”

袁涛知道老同学要带他玩了,勉强笑笑说:“你们不要拿兄弟耍了!小弟这两年身体不好,是出去看病的,谈什么发展啊?”

“对对对!看病看病!怎么样?沿海城市的空气是不是很好啊?病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再回到我们革命队伍中来啊?”

他的同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其他人也一副认真倾听、等待回答的样子。

“承兄弟们关心,小弟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办了!兄弟们,你们说呢?”老同学似乎来了兴致。

一桌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其中有人说:“那今天一是为袁老师接风,二是对袁老师身体康复表示祝贺,我们今天要多多敬袁老师几杯啊!”

“哎,这就对了!”老尤得意地笑了。

袁涛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他们的陷阱里了,可是,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热情的笑脸,他真是感慨万千,也真想一醉方休。

这两年,虽说也挣了一点钱,可是,民办学校冷漠的人际关系真的让他喘不过气来。为了争夺名次,大家似乎都在暗暗地较着劲。人与人之间没有真诚的沟通,只有小心的提防。南方似乎也没有喝酒的习惯,就是几个人聚到一起,也是浅尝则止,根本不可能尽兴,更谈不上喝多了后的“酒后吐真言”。大家似乎都彬彬有礼,但好象都隔着一层。在语文组那么多的同事中,真正像和他徒弟那样可以交心的真不多。所以,有时候,他也觉得家乡喝酒的风气似乎也有它的可爱之处了。

因为有很多感慨,加上他的这些兄弟们真的很热情(毕竟他们已经在一切混了十几年了),袁涛真地醉了,最后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了。他朦胧地记得他还去了他老同学家里,尽管老同学不同意他去,让他早点回家陪陪他的老婆,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去了。可能酒喝得都不少,加上他们的同学情深,老同学也向他掏出了真心话。

“兄弟啊,在回不回来这个问题上,要慎重啊!现在,已经有人把你的事情捅上去了,上面要我把材料整理整理报上去,按规定处理,我一直压着没报,就是等你给我一个回答啊!”

老同学没有了刚才的嘻嘻哈哈,现在是一脸的严肃。他真是打心眼里感激,关键时候还是兄弟感情啊!不过,他也能预见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的身体不好,他们没说的,可是,你真的在外面挣钱,他们的眼还是要红的,所以,不会不闻不问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你要想好啊,早做打算!如果真的不想回来了,那编制只有取消了,因为编制是有限的,还有很多人在后面排队呢。你不能占着编制不做事情啊!我就是再能扛,到时候也有扛不住的时候啊!因为已经有很多出去一定时间不回来的老师被取消编制了,你也不能例外啊!我现在都在说你是在外面治病,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啊!”

老同学一脸真诚,袁涛也知道他不会骗自己。

“我一定尽快给你答复!”

“千万不要拖得时间太长,夜长梦多啊!”老同学语重心长。



从老家回来后,正赶上学校和老师签合同的时候,这是民办学校的惯例。在这里的老师都是一年一签,这也在民办学校的老师们感到巨大的精神压力的原因。他们不知道今年在这里,明年会去哪里?如果教得好,学生对你评价高,你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的,可是,如果你的成绩一直垫底,再和学生搞不好关系,那你就悬了。因为民办学校的老师没有编制,所以,他们一直处在动荡之中。这几天,主管教学的左校长就一直在找人谈话。谈话的人中,有的是要被留下来的,有的自然是要走的。

左校长虽然是位女同志,可是,她在学校的威信很高。更重要的是,听说她老公也是这里一个大型民营企业的老总,这个学校就有她很大一部分股份。不过,她自己也是一位很有气质和能力的女性。她留着短发,穿着职业装,高高的个头,大大的眼睛,给人美丽又精明能干的感觉,美丽和智慧似乎被她一人都占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她说话脸露微笑样子,又给人很有亲合力的感觉。她似乎还有一双很有穿透力的眼睛,好象一眼可以把你看穿,所以,两年前应聘时候这位女校长找他谈的话,就给他终生难忘的印象。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次谈话。

“袁老师,你能加盟我们学校,是我们的荣幸啊!我们这里就需要您这样有多年工作经验的高三老师。希望你在我们学校工作生活得愉快,更希望您把您的经验毫无保留地给我们老师分享,其实您就是一本很厚重的耐读的书啊!”

左校长很认真地看了袁涛厚厚的应聘资料后说的一席话让袁涛热血沸腾,教书这么多年了,到现在还没人把他比喻成“书”呢。

是啊,他二十几年走过的路完全可以编一本书了。从初中教到高中,就是他写的一篇篇教学方面和文学方面的文章,也表明了他不一般的人生追求。当公办学校的老师满足现状,终日打牌喝酒混日子的时候,他就一直很严格地要求自己,他倒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名利,他只是觉得终日打打牌和喝喝酒没什么意思,他把阅读和写作不是当成一种负担,而是一种享受,他也因此收获了很多快乐。当一篇篇文章变成铅字,当他参加编写的一本本书对学生真的起到一定作用的时候,他感到很欣慰,也很有成就感,他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没有白白度过。

不过,在这个学校两年了,左校长现在又会这样评价他呢?终于,人事部门通知袁涛了,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再一次来到熟悉的地方。

“袁老师,请坐!”左校长看袁涛走进她的办公室,很亲切地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让他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袁老师到我们学校已经两年了吧?”

“是的。”

“您对我们这里感觉怎么样啊?能适应吗?”左校长关切地询问。

袁涛不知道左校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照实说,说自己到现在还没怎么适应,那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吗?可是,他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看袁涛没说话,校长又开口了:“我听家长反映,袁老师好象不太适应我们这里的学生吧?”

在袁涛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很多家长的模糊的面孔,他们在对他笑着,可是,这笑和平常人的笑不一样,他也说不清这些人笑里究竟包含着什么,更让他郁闷的是,他除了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这些面孔中,有一个好象是他班上一个男孩子妈妈的脸,这个男孩子终日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多次找这个男孩子谈话,可是,他就是刀枪不入,随便你怎么说,他还是我行我素,做了多年班主任的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的袁涛也拿他没办法了。他只好把孩子的家长请到学校,可是,家长当他面说要配合,就不知道她背地里有没有捣鬼了,听蒋颖说,她就常常捣老师的鬼,因为她老公是这里什么领导,所以,她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校长的。

面孔中也有一个像是他班上一个调皮蛋的爸爸的脸,这个孩子和那个睡觉的孩子恰恰相反,他是整天闲不住,不是今天抽烟被学校发现,就是晚上在宿舍奚落同学被管理人员告到学工处,前一段时间,因为翻墙头外出被学校逮个正着。因为他的恶劣表现,袁涛没办法只要把他的材料整理整理,报给学校听任学校处理,学校最终把他开除了。可是,听人说,这个学生的家长很有些背景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学校面前捣鬼?

唉,袁涛真地不敢往下想了,短短两年,他在这里经历的比他二十年的还多。

看袁老师半天没说话,左校长又说话了:“袁老师,您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们这里可能不太适合您,不过,如果愿意,您还可以继续留下来,我们对您的能力还是很欣赏的,不过,如果要留下来,您还得好好适应这里的学生,毕竟这里学生可能不同于您那里的学生。”

袁涛虽然忠厚,但他毕竟是教语文的,校长说得虽然很委婉,但他还能听出弦外之音的。

“左校长,谢谢您的提醒,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好,那您忙吧,过几天给我一个答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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