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赶上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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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 → 杂文参考 → 教师随笔 2016-02-28 手机版 | ||||
江卫社 加拿大动物学博士David Suzuki 曾经说过:我们在很小的孩子身上看不到对于昆虫的畏惧,是我们大人教会了孩子害怕自然。博士的话在我的家里似乎得到了验证,因为妻子害怕昆虫,女儿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害怕昆虫,每遇到蚊子、蟑螂之类的东西,她们就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她们一叫,我就不得不扮演起“昆虫杀手”的角色。因为小的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大人无暇严加管教,这反倒给了我们无数在大自然中探险撒野的机会。虽然从树上摔下来过,也曾被山上的黄蜂螫咬,甚至还有过被一条误当做鳝鱼捉出来的水蛇吓得魂飞魄散的经历,但幼小的生命却依然蓬蓬勃勃、磕磕碰碰地成长。农村无人管教的家庭,却意外地孕育了对于自由经久不衰的体验,种下了对于未知领域生生不息的探求欲和执着心。女儿似乎也秉承了这一行为基因,每当大人过于谨慎地提醒她哪件事做起来有一定危险时,她似乎总想闯闯禁区弄明白大人为什么不让做。当独生子女政策在中国推行以后,对于独苗苗的种种冒险行为,也许相当一部分家长都会禁止。生命的安全当然是第一位的,但对于孩子正当适度的冒险,如果因为害怕承担后果而过度约束,很可能就会让孩子们失去了一次次探知事物原委的机遇,孩子的身体是安全了,孩子的大脑却留下了很多空白。 在开放自由的美国,没有生育的强迫;在没有计划生育的美国,更不会存在“香火传承”的担忧。对于自由价值的普遍认同,也使美国的父母们对于孩子适度可控的冒险给予认同甚至鼓励。记得2012年圣诞前一天,我带着孩子去了住所附近的一家城市公园。到那一看,公园里早已经喧腾着此起彼伏的嬉闹声,混杂着异国腔调的新奇与浪漫。女儿一进公园就兴冲冲地融进了人群,穿梭在各种肤色的孩子们中间寻找玩伴。玩了一阵之后,女儿突然发现有好几个孩子在一棵枯树上玩得起劲,就毫不迟疑地跑过去了。那是一棵年代久远,一半已经枯死的橡树,根部一个成人都抱不过来,旁边长出的一截巨大的树杈被锯成了一个树墩,树墩上正坐着一个金发男孩,旁边顺着树枝也围坐着好几个女孩,4到10岁不等,他们都光着脚丫,坐在树上观望寻找着自己的父母和亲人,好像要向他们证明自己是多么勇敢和无畏。树墩离地面有三四米高,不小心掉下来还是有受伤的危险。但家长们似乎对这一危险视而不见,反而在树底下不停地给孩子拍照。一批孩子玩腻后滑下来了,另一批孩子又紧随着爬上去。那些年龄稍小显得有点胆小畏缩的,也在家长的鼓励帮助下,一个个被赶上了树。 而我这个还深深烙有中国印的中年爸爸,每看到女儿蹭上树去的时候,内心总习惯性地泛起一种要把孩子硬拽下来的冲动,但看到那么多美国家长都把孩子往树上赶,我蠢蠢欲动的阻拦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看着孩子爬上爬下,无所畏惧,享受着居高临下、仰望蓝天俯视家长的快乐,我的心也快乐起来。孩子似乎天生有自我保护能力似的,那天我所担心的险情,根本就没有出现。孩子,却因为这一带有冒险性的经历,增长了勇气,得到了乐趣,整天都快乐不已。 可怜中国父母心!虽然明白放飞孩子心灵的益处,也希望能让孩子冒一冒险,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内心残存的对于孩子身体平安的过度担忧,或多或少来自于独生子女政策,也与中国文化传统紧密相联。那种与自然深度对话所需要的“狂野”,那种让个人的主观意志与创造深深嵌进自然的“奔放”,以及那种面对身体和意志的极限挑战迎头而上的“决绝”,却不是中国传统主流文化中所大力倡导的东西。在西方,冒险就像是一种历史的“时尚”,因而决斗一度在西方上流社会流行恐怕也不是偶然的,它是西方冒险精神的肢体表达,也是一种具有悲剧和恐怖色彩的“行为艺术”。决斗通过一定的严肃程式进行,它似乎是为了向对手及见证人展示自己战胜死亡恐惧的勇气,以及用“死”为代价来维护尊严、爱情和荣誉的刚毅与不屈。 美国的开国元勋之一汉密尔顿也就是在这种中国人看来很傻的“死亡游戏”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种“陋习”在今天当然不会得到法律和人情的认可,但西方人过去拥抱死亡的激情在今天却通过拳击、空中极限运动等各种追求速度与力量的行为方式得到了宣泄。在美国大学校园里,我也常常被那些骑着滑板(skateboad)作飞翔状的学生吸引,他们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大显身手,虽然偶或也能见到人仰马翻、摔得鼻青脸肿的事情发生,但这种运动却从未在大学校园中衰退。身体上的冒险或许也可以解读为“心灵探险”的外化,它也是人类知识与智慧不断前进的原始动力之一。 在通往文科楼教室的路边草坪上,在一大片橡树底下,偶尔还能看到一群大学生,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双腿间还夹着一个扫把,笨拙而飞快地抢夺着空中飞球。这种运动,我好像从来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们也许是在模仿《哈里·波特》里的剧情,自创了这么一个游戏,虽然有惊无险,但夹住扫把飞奔,危险程度比普通运动要大多了,可那群男女却一直乐此不疲,来来往往的观众也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们的这种怪异而冒险的游戏,淡定的表情让我简直有点莫名惊诧。 中国传统文化里不但少有这种冒险,甚至还充斥着诸多形式的“反冒险”说教,无怪乎有人甚至将中国传统哲学视为一种“保命哲学”。这种保命哲学,或许能让肢体血脉源远流长,却不能让创造与力量与时俱进,也使得历史上如“谭嗣同”式的主动赴死的读书人少之又少。苏轼的《留侯论》甚至将楚汉之争的胜败归结为“忍与不忍”,并且这种文章也被当做“好文”选进教科书,似在传授这一伟大“国粹”。有意思的是,那位教给刘邦忍术的张良,“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而韩信所忍受的胯下之辱,却也因后来的所谓“伟业”而成为历史佳话。在金庸笔下那些简直可以当做“政治童话”来读的小说中,《笑傲江湖》里提及的“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与其说是武林秘笈,倒不如说是中国传统社会中政治正确、政治成功的千古秘诀、不二法门。 翻开那本被称为中国人的“圣经”的《论语》,人们会发现,孔子对于“乖学生”颜回的赏识远胜于勇武能干、侠义伉直的子路。而那些对于民间社会影响深远的传统剧目,总脱不了“自慰式”“意淫式”的“才子佳人”大团圆的窠臼。你看,那些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仿佛总能在金榜题名之后,又能与心仪已久的美人携手入洞房。在我的家乡,“儿子像娘,不出书房”的俗话,也隐约折射出了纯朴农村人对于儿孙美好人生的经典构想,并且这种美好人生也虚幻地被解读为与男人的女人相有“因果关联”。我既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但从传统文化中对于男人女相或女性化男人的偏好,或许能窥探出中国人性格中被女性化、驯化,甚至是奴化的一面。中国历史上发生过两次汉族被人口极少的“马上民族”征服的故事,实在与这种文化“自我弱化”的传承基因有关。但异族汉化的统治策略,反又被自欺欺人地解释为汉族,乃至中华民族文化同化力的强大,为诸多具有民族主义情结的文人墨客们所津津乐道。而日本,却是较早走出这种“自我弱化”的民族,看看日本小孩冬天穿什么就明白个中道理了。文化的自恋与自我弱化,甚至也能从对于女人坐月子的“过度关爱”中略见端倪。很早就听说美国女人生孩子顺产48小时就出院,生完孩子就喝冰水,休息几天就能上班。没想到这一点,却在我购买的学生保险单中得到了验证,密密麻麻的英文协议中,有关怀孕和生育的相关条款规定:男性学生配偶及女性学生生育险只覆盖顺产48小时,剖腹产72小时。难怪嫁到美国的中国女人生完孩子,要求吃鸡补身子的时候,不近中国人情的美国婆婆,竟然以速成食品“肯德鸡”来招待儿媳了。 小时候,每当我和同伴们在夏天的河里尽情戏耍,也常常遇到平日里慈祥的爷爷奶奶手拿竹篙,一脸愠怒地将河中顽劣的孩童往岸上赶。如今,因为河床变浅,河水污染,家乡小河里众顽童狂欢打闹的场面应当是不多见了。河里没了鱼肥水美,村前村后却依然绿树成荫,老家年轻的父母们,是否还在用央求、威吓,或是许诺把孩子们往树下轰赶?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有一天回国,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父母,也敢于在有效监护下,把孩子赶上树去玩了。 相关链接:教师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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