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实的表达才有健康的人格(王富仁论作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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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 → 教学文摘 → 作文指导 2016-02-22 手机版 | ||||
王富 王丽(以下简称“记”):王先生,您觉得当前语文教育首先要解决什么问题? 王富仁(以下简称“王”):我认为从根本上说,还是一个教育观念的问题。就是我们的语文课要教给学生什么?我认为语文首先是要教给学生说话写作的能力,即运用语言与外界交流的能力。如果从这样一个意义上来理解语文,语文就必须教给他怎样把自己的思想、感受、情绪等等,借助于语言这个载体来传达给对方。但我们现在的语文课不是这样,是大人教小孩说话;我教你说什么话,你就说什么话。比如文化大革命中,小学一年级第一堂课就让孩子学“毛主席万岁”这句话。实际上这句话是最难懂的。因为“毛主席”这个人虽然可以从电影和照片上见到,但“主席”是干什么的?“毛主席”为什么“万岁”?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理解。在他的心灵感受中产生不出这样的语言来。这个语言载体没法负载他真实的感情。而语文教育的任务却是把这些话语给强行移植到他心里去。我们现在流行的分析课文的那套模式,什么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写作特点之类,也属于这种情形,因为它根本不是从学生自己对课文的理解出发。还有我们的作文和一些教材的内容也与此相似。总之,我们整个语文教育就是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设计的。记:您认为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弊病?王:最大的弊病就是脱离了学生的自我需要,脱离了他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理解和情感,造成学生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找不到语言来表达,不想说的他却能说得出来,甚至可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往往是空话套话假话。这样一来,语言就不是作为负载自己真实思想感情的载体,而成了蒙蔽自己、覆盖自己的一层帷幕。 记:而且这种“蒙蔽”是从孩子很小就开始的,是在他完全处在一种被动的、不能自主的情况下,一旦定型之后,他可能终生都无法跳出来,实际上也就永远丧失了自己的语言,这是最可怕的。 王:所以我认为语文教学对儿童来说,必须从童话开始。童话的世界和儿童的精神世界有一种天然的契合。小学语文课本要多选童话、寓言、民间故事和一些通俗有趣的小故事,先读给他们听,然后教会他们自己读。写放在读之后。先让他们自己讲,然后教给他们把自己能说的简单地写下来,把书面表达作为口头表达的继续,而不是把写当成与说无关的东西。 到了中学,就应该以文学为主。青少年的特点是感受丰富,是在不断地感受中形成对世界的看法。而文学作品是诉诸于人的感情的。我们现在课本里非文学类的课文太多,说明性的课文太多。我说过这么一件事,一个很著名的语言学家,他拿了一件古物让学生描述,结果学生都写不清楚。我说这是正常的,因为学生看到的只是这个东西的外形,他没有感受,所以写不出来。比方说这是一个茶壶,如果要精确地描述这个茶壶的形状,必须是个制壶专家。语言学家认为在中学里应该训练这个描述说明的能力。这实际上不符合青少年的接受能力和认知特点。青少年的思维特征更是文学的,感性的,理性思维能力较差。所以,在中学时代,不要过多地写议论文,而应该让他多去感受。感受多了,有了比较,有了区别,理性思考的需要就产生了。这时的理性是建立在活生生的感性的基础上的,他的思想才有根,才是自己的思想。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中学时代是文学阅读的时代。 记:您自己在这方面一定很有体验吧? 王:我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喜欢文学阅读。当时学校实行五分制,我给自己提出一个要求,每门课都要在四分以上,其他时间我都去看小说,读文学作品。到了高中毕业,西方文学史上提到的主要作品差不多都读过了,还读了几种中国文学史和一些古代著名诗人的选本,如陶渊明、李白、杜甫等等。高中时开始读哲学和文艺理论著作,如马克思的哲学著作,杨献珍的《什么是唯物主义》,俄罗斯的一些文艺理论著作等等,还自己订了《文学评论》和《哲学研究》。那时的阅读对我以后的影响很大。 记:现在的问题是学生的时间都让上课,考试和作业占满了,根本没有时间来读书。 王:这对学生的影响很大。别的先不说,就说现在的一些大学文科学生,他们在中学很少读文学作品,进了大学之后,好多作家的作品他都没读过,就先学文学史。也就是说,先知道了这些作家和作品在文学史上在什么位置,以及他们的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何在,然后再带着这个理性的框子来读作品。这样,他对作品的理解、想象就受到了这些框框的限制。本来应该先读作品,对作品有所感受以后,再从理性上对其进行思考和观照。现在这个次序被颠倒了。我认为,我们现在文学创作的成就不高,文学评论的水平不高,跟这种教育模式有很大关系。 记:我有一个发现,中小学教育的缺陷对一个人造成的影响,在当时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只有当他慢慢长大,上了大学、甚至走上社会之后,才会逐渐暴露出来;越往后,可能暴露得越充分。这使我想到一句话:教育的效果是滞后的(包括好的和坏的),教育的观念要超前。所以,对中小学教育的一些问题,大学老师往往看得更清楚、体会更深切。 王:我还觉得中学课本中阴柔的、温良恭俭让的文章太多,充满阳刚之气的,能激发人的生命活力的、向生活挑战跟命运抗争的文章很少。青少年原本是有旺盛的生命力的,他们对这类文章更容易接受,也更能从中获得感受世界、认识世界以及认识自我的能力。中国知识分子往往太疲弱,一遇到现实生活中的困难就束手无措,缺乏创造力,我认为与此有很大关系。 记:在中小学作文评分标准中,往往有“思想健康”这么一条,我对这种提法一直抱有怀疑,您怎么看? 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第一,他是无所谓“思想”的;第二,他的任何表达都是合理的,是不伴随功利目的的。所以不存在什么“健康”“不健康”的问题。这种提法实际上是幼稚的,不合理的,而且会起一种误导作用,一就是误导虚伪,使得孩子从小学会迎合别人,不会依照自己真实的感情来说话。这样的语文教育就会加强中国人总体的虚伪程度。反过来说,假如一个人在表达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才真正能培养出健全的人格。对于儿童,乃至对于成人,诚实是最重要的道德标准。而且只有在诚实表达的基础之上,才会使别人正确地理解自己,从而使自己与外部世界达成一种和谐和沟通。实际上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期犯的一点错误,随着自己生活经验的增加,会逐步得到纠正的,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说真心话。不诚实。人虚伪了,就什么缺点错误也不易改正了。这是最可怕的。 记:听说您以前也当过中学语文教师? 王:那是文革后期,我刚大学毕业。那时没有考试,我怎么教谁也不管我。一本教材我只挑几篇来讲,其他的念一下就完了。鲁迅的《祝福》我讲了两星期,一句句地讲。我布置作文,一般都不命题,学生爱写什么就写什么。体裁也不限,写小说、散文、诗歌都可以。有的学生一篇作文整整写两个作文本。我也给他看。有的学生作文有些创意的,我就鼓励他再修改,下回布置作文就不用做了,只要把这篇改好就行。做得好的,我就让他们抄出来,登在壁报上。 记:要是现在就不可能那么自由了。 王:是啊,幸亏我后来离开了中学,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教。我想假如我现在还在中学,那我只好改行去教几何了。 记:您认为语文课应该怎么上? 王:先得有一套更适宜阅读的好教材,多阅读,少分析,让学生自己去看,然后让他们谈谈感受。有的东西学生感受到了,但说不明白,像蒙着一层纸,老师就给他点拨一下,就像把窗户纸给捅破。学生感受不到的那个层次,你讲了也没用。我们的很多古诗,是先记住,后来才渐渐理解它们的思想情感内涵。其实很多现当代文学作品也是如此,要理解鲁迅的《阿Q正传》,得用一生的时间,你能讲得清楚? 记:您觉得这次教育改革的前景如何? 王:二十一世纪变动最大的就是教育。说到底,未来的竞争就是教育的竞争。这是个世界趋势。对国家教育部来说,这一点肯定是能认识到的,所以改革势在必行。至于能下多大的决心,那是另外一回事。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通过舆论宣传引起公众注意,但不能很快进入实践过程。待到问题积累得更大了,能量蓄积到一定程度,人们才最后下决心真正进行改革。第二种可能,也就是最好的可能:通过我们的呼吁和全社会的参与,从现在起就开始着手,把它当做一件大事来抓,从教材入手,然后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和适用新教材的教学方法和考试方法,使之成为我国中小学语文教学的正常体制。 相关链接:作文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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