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解“春在溪头荠菜花”(网友来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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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省青岛十七中高中语文组 黄永 安徽省五河县长淮中学 黄冬松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这是辛弃疾写的一首农村即景词,大约是带湖闲居时的作品。全词洋溢着浓郁的农村生活气息和青春的活力,充分展示了他对农村恬淡生活的向往之情。 1957年,朱光潜先生在《谈白居易和辛弃疾的词四首》一文中提出:这首词有明显的政治倾向性。朱先生在文中说:“这首词实际上也还是愁苦之音。‘斜日寒林点暮鸦’句一透露了一点消息,到了‘城中桃李愁风雨’句,便把大好锦绣河山如此残缺不全的感慨完全表现出来了。……‘城中桃李愁风雨’也还是慨叹南宋受金兵的欺侮……‘春在溪头荠菜花’句,可以见出辛弃疾对南宋偏安的局面还是寄托很大的希望。”(高中《语文》第五册第29——30页)。 已故的当代著名词学家唐圭璋教授在他主编的〈〈唐宋词选注〉〉里也指出:“这首词写江南农村而又有所寄托。……下片的最后两句,是由溪头的荠菜花想到城中的桃李花,显然有很深的寄托:生在野外的荠菜花活力如此旺盛,而城中的桃李花却禁不起风雨摧残而零落不堪,这是对抗战力量的歌颂,也是对苟安求和思想的讽刺。”(〈〈唐宋词选注〉〉第450页,北京出版社1982年版)。 由于两位大家对这首词的看法相似,加之后来应者甚众,“这首词有很深的寄托”之说似乎已成定论。但只要我们认真追寻一下辛弃疾的生活轨迹,尽可能的了解辛弃疾写这首词的环境及当时的心情,仔细分析一下这首词的结构,弄清所写景物之间的互相照应的关系,就会得出另外的结论:这是辛弃疾向往恬淡安详的农村生活,赞美农村优美的自然风光,以期隐居农村的内心感情的自然流露。 辛弃疾尽管少年得志,但其仕途并非一帆风顺,一生中曾数度被罢官, 从屡次的罢黜中,他已窥见仕途之艰险。 南归之初,23岁的辛弃疾即被委任为江阴签判,后于1168年(孝宗乾道四年),改任建康通判。当时的辛弃疾,年轻气盛,豪气干云,引颈高歌“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满江红》“鹏翼垂空”)但不到一年,即被招回临安,委任为司农主薄,旋迁滁州知州。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为加强对南归官员的控制,将他们的官职频繁调动,辛弃疾当然也不能幸免。自1176年至1180年,短短的五年时间里,辛弃疾相继担任了七个官职。他无法长久地在一地整编军队,收复失地空怀报国之志而报国无门,只好将自己的一腔报国之志,爱国之情倾注于吞吐八荒,独立浩茫,“横绝六合,扫空万古”(刘克庄《辛稼轩集序》)的诗词中。在这里,他找到了感情宣泄和抒发的最广阔的天地。他将中原故土和国家民族的命运放在心头:“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水调歌头》“千里渥洼种”)他以抗金和恢复故土的重任鞭策自己与同志:“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水龙吟》“渡江天马南来”)他以英雄自许,也以英雄许人,并以歌词来激励人们的斗志,高唱“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马革裹尸当自誓,娥眉伐性休重说”。(《满江红》“汉水东流”)即使是在梦中,他也念念不忘收复失地,光复河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 但由于南宋统治集团忍耻事仇,再加上辛弃疾是归正的官员,得不到信任,故南归后的辛弃疾其生活道路并不平坦,40余年间,或赋闲散居,或沦为下僚,有经天纬地之能而难尽其才,甚至被人弹劾中伤。在如此恶劣的政治环境中,往往“言未脱口而祸不旋踵”(《论盗贼扎子》)。因此,为形势所迫,辛弃疾在做官之时又不得不早做归计,故他在带湖附近建了别墅,被罢黜以后,过着“宜醉宜游宜睡”,“管山管竹管水”(《西江月》“万事云烟忽过”)的无聊生活。特别是淳熙九年之后的18年时间里,有16年是隐居于江西上饶城外的带湖和铅山东北与上饶接邻的期思渡旁边的瓢泉二地。在此期间,他向往那种“要小舟行钓,先要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的生活。第一次落职之后,辛弃疾即认识到:“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宋史·辛弃疾传》)故将其带湖的房子命名为“稼轩”,由此可以窥见其隐居的心态。 辛弃疾向往农村恬淡生活的心态,还可以从他的创作中看出来。 辛弃疾的一生给我们留下了几十首反映农村秀丽景色和农人们生活的农村词。如《浣溪沙》(“北陇田高踏水频”)描绘了清新秀美的江南农村生活小景,而《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则以茅店、社林、溪水、小桥、蛙声、蝉鸣,勾勒出南方农村月夜的美丽的图景。还有一些词则反映农村淳朴勤劳的风俗习惯,如《鹧鸪天·戏题村舍》(“鸡鸭成群晚未收”)。《清平乐》(“茅檐低小”)一首,则表现了词人对农村和平宁静生活的喜爱之情。 由此可见,在退隐的十八年中,他无由参与痴心向往的金戈铁马的抗战生活,只能啸傲于山水,寄情于诗酒,不时显露出知足长乐的恬淡心情和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如“少日尝闻,富不如贫,贵不如贱者常存。由来至乐,总属闲人。”(《行香子》“少日尝闻”);“归去来兮,行乐休迟,命由天,富贵何时”(《行香子》“归去来兮”);“总把平生入醉乡,大都三万六千场,今古悠悠多少事,莫思量”(《山花子》“总把平生入醉乡”)等,便是明证。这些词,充分展示了他对官场的厌恶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很难看到所谓的“愁苦之音”。相反,欢乐和恬静的气氛弥漫全篇,而其《鹧鸪天》(“陌上柔桑破嫩芽”)正是这种思想的自然流露,通过对这首词的分析,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总体看来,这首词是按写景、叙事、抒情的顺序结构全篇的。上篇着重描写了早春的农村景色:由村里写到村头,由村头写到村外。柔嫩的桑叶在春风的吹拂催动下,逐渐萌发、膨胀,冒出了嫩芽。邻家的蚕种已经孵化出幼蚕了。经过两场春雨的滋润,原来还是光秃秃的野外的低平的山冈,已经绿草如茵。在牛栏里被闷了一个冬天的黄牛犊,在山冈上啃吃青草,撒着欢的叫着。作者也经不住这秀丽的早春景色的诱惑,走出了“茅檐低小”的乡村院落,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之中,在大好的春光里徜徉。不知不觉,天已傍晚了。春天的傍晚,尚带有一丝冷意。作者仰望西天,一轮斜日,挂在远处略带寒意的树梢上,几只寻找栖息之处的乌鸦,在空中盘旋,渐渐溶入了树林。这句中的“点”字,极富神韵,将寒林、斜日、暮鸦的萧瑟之气象,一扫而尽,到象是描绘了一幅清淡的水墨画。“点”字的一字之妙,可以和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中的:“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相媲美。 由以上分析可见,“斜日寒林点暮鸦”实在是作者在春光里流连了半日,准备回家时所看到的景物。由于词的字数、句数的局限和诗歌的跳跃性的特点,作者不可能将半天的行程事无巨细的全部都写出来。因此“斜日”一句与前几句存在着一个明显的时间差。这就要求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凭借自己的想象去弥补其中的空缺,而不应该将“斜日”一句从全词中孤立出来加以曲解。 下片由写景转入叙事与抒情。远远近近的高山低冈,纵横交错的阡陌蹊径,使作者流连往返。乡村的景色是这样秀美,作者从村里到村外一路欣赏,尚嫌不足,意犹未尽,仍有闲情逸致,故沿途信步浏览。若能酒后观景,岂不兴致更高?一个“有”字,透露出作者欣喜的心情。诗人在酒店里临窗自斟自饮,举首望见窗外点缀在溪头的星星般的荠菜花在暮色中显露出勃勃生机,不禁由衷感叹:城中的桃李却正愁着没有春风的吹拂,没有春雨的滋润呢! 因此,这里的“风雨”,既不是“残杏枝头花几许,啼红正恨清明雨”(《蝶恋花》“欲减罗衣寒未去”晏几道)的仲春时的“风雨”,也不是“花径里,一番风雨,一番狼藉”(《满江红·暮春》“家住江南”辛弃疾)的暮春时的风雨,而是“开残桃李春方到,谁送东风早”(《虞美人》“开残桃李春方到”张元干)的早春时的风雨。如果将它当成“洗芳林,夜来风雨”(《摸鱼儿》“洗芳林,夜来风雨”王沂孙)的风雨,显然是不妥的。因辛弃疾的词中所出现的如嫩芽﹑细草﹑寒林﹑荠菜花等全是早春时的景物,因此这里的桃李,也应是早春时的桃李,而不是“落红无数”时的桃李。而早春时的桃李,如果没有春风的吹拂,没有春雨的滋润,的确是一件让人发愁的事,城中的桃李,却没有享受春光的福分。真正的春天,不到红尘紧陌的闹市,而在溪边开满荠菜花的广大农村。由此作者发出感慨:城里的春天,怎能和乡村的春天相比呢? 我们在鉴赏这首词的时候,如果将“城中桃李”等两句从全文中单独抽出,而将其注入政治内容,不仅会造成全词的自然景物在时间上的不协调,也有违作者原意。 综上所述,辛弃疾的这首《鹧鸪天·代人赋》应是他心仪农村恬淡生活的真实写照,而不是通常认为的具有爱国主义的政治内容。 作者邮箱: huang9710@yahoo.com.cn 相关链接:教师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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