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进书橱的往事(上)

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杂文参考教师随笔 手机版




    何志云

  岁末年初,照例是除旧布新之际。爱整洁者清扫陈垢,有钱者归整财物,读书人别无他长,便低头清理书籍,把过去了的岁月在心里细细数过。这时,杂陈在书橱里的凌乱书籍,便无声无息地牵扯出来那些消隐了的往事……

两年续旧缘

  美国威廉.曼彻斯特的四册一套《光荣与梦想》,由商务印书馆首次发行,是在1979年。该书初版在美国1973年才得以问世,商务印书馆的翻译印制速度是令人钦佩的。

  那时我还在杭州。杭州虽说大小也是个省会城市,又在交通要道上,还很?有些文化传统,但在我的经验里,总觉得各方面的信息都比较闭塞。在杭州时?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套书。不久我就被调来北京。最开始几年,几乎是一个星期逛一趟各类书店,又有不少在读书上互通消息的朋友,很快就知道了这套不可不读的书。也在书店里把玩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在临要掏钱之际,犹豫再三而?作罢。书价近6元,相当于我当时工资的六分之一。我一家四口,老母幼子俱?全,妻子的收入和我一样,买这样一套书显然是过于奢侈了。

因为同样的原因,那几年我特别喜欢逛琉璃厂的中国书店,那里有北京规模最大的旧书店,收进来的旧书不仅品种丰富,而且收得还很有些眼力。我有不少至今保留着的好书,都是从那里非常便宜地买来的。

我读的《光荣与梦想》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朋友对它自然是推崇备至,认为是对美国半个世纪以来历史的极好总结。我正热迷文艺批评,看东西就偏于从文学的眼光。在我看来,它可以说是非常出色的纪实文学巨著,那种高度的宏观把握能力、见微而知著的细节表现以及从容不迫的章法,都是很难企及的。相形之下,对于作品的主体--美国当代历史--倒不很注意。这也是我多年的读书毛病,读起书来关注的是自己的内心感受,不大去尊重书,过于有些随心所欲。

我是在1982年的春天,买下了这套书的前一、二册的。也是在中国书店,书价是原价的一半,便宜得令人不敢相信。也许是只有这两册的缘故。当时高兴得不得了,立即骑车去了商务印书馆的门市部,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原价配齐它。不料那里已经没有存书了。后来不管是在北京还是到了外地,逛书店的时候,我总留心着想配齐它,可是这套书就象约好一起失踪了似的。这两册书插在书橱里,只要看见它们,就觉得是莫大的缺憾。有一阵子,我甚至后悔为什么不在当初就买下它,哪怕它要花我六分之一的工资呢!

大约是在1984年的秋天,一个阴雨迷蒙的日子,我又来到中国书店。书店里没有多少顾客。我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书架,忽然眼前一亮,几本《光荣与梦想》赫然插在那里。我抑制着心跳,一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取下它们,一边告诫自己就算只有一二册也别太失望。可是事情就有那么巧-那里只有三、四两册,好象是专门为了我等在那里的!虽然书价已涨成七五折,但揣着这两册书,重又走进那个雨日时,心里感觉已是一片阳光明媚。

两年续起一段书缘,仿佛真是谁作出的安排,我除了坦然接受,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聊借画图怡倦眼

  题目是移用了鲁迅的诗句。1934年12月9日,鲁迅赠许广平《芥子园画谱》三卷,在首册扉页上题赠七绝一首,全诗如下:“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鲁迅写的旧体诗不多,写给许广平的,印象中似乎只有这一首,不过这也足以表明这对伴侣兼战友间的情分了。

  这里想说的是《芥子园画谱》。我最早看到这书,是在念小学的时候。父母皆大字不识,家里可以说没有一本藏书。这本《芥子园画谱》已经破旧不堪,我疑心是长我17岁的哥哥读私塾时的课本。我小时候最憎恶的,就是上图画课,因为它机械、刻板,了无生气。但胡乱翻看《芥子园画谱》,却感受到了图画课从来没有过的兴趣,于是也就依样画葫芦地开始画起来。记得花卉中?常画的是梅花、竹子,人物中是和尚、渔夫。渐渐地画出了几分名堂,父母和邻居看了,都说画得象,当然是指象这本画谱。这种评价的没有道理,是我以后才慢慢明白的,当时听了确实很受鼓舞。

  到了初中毕业要去黑龙江“上山下乡”,同学间告别之际,我居然就敢送同学我画的红梅了。画了好几幅。画红梅当时是革命的,因为题诗十分现成:?“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所以那时商店里卖的画,除了歌颂领袖的,也有不少是红梅。

  后来就一别《芥子园画谱》近二十年。回想起来,不光是对绘画的兴趣,就是我现在并不多的关于中国画的知识,也首先得力于这本画谱。我儿子三、四岁的时候,曾经把家里的墙壁画得斑斓一片,那里的童心和想象力常叫我吃惊,但等他上了小学,有了图画课,他不但不再画画了,对图画课也深恶痛绝,成绩自然不好。我看了他的图画课本,发现和我念小学时没有多大的区别。这时,我就想起那本《芥子园画谱》来了。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多少画家,小学、中学的图画课,无非是让人在枯燥的学习中增加些乐趣,同时也有点艺术熏陶。如果图画课的教程可以自己选择,我是宁可要《芥子园画谱》的。

  但是《芥子园画谱》早已不复再得,也许是哪一天父母收拾屋子,当破烂卖了罢。直到几年前在琉璃厂逛书店,意外地发现中国书店重印了《芥子园画谱》,书价不菲,但也二话不说地掏钱买下。我已过了不惑之年,儿子也快小学毕业了,恐怕不会有人还去学着画--不过也难说,我的哥哥今年退休,我看到他的书桌上放上的是《芥子园画谱》和几本字帖--那就不时翻翻吧,聊借画图怡倦眼,何况还有这一份回忆呢。

我的“鲁迅全集”

  上篇说到了鲁迅,干脆接着说我珍爱的一套鲁迅著作,题目用了“全集”字样,是我的杜撰,不必当真。

文化革命的最后几年,我还在黑龙江,不过已经从农场调到了机关-先是在佳木斯的兵团总部,后来又调到省文化局。这时就常有了出差的机会。一人出差在外,闲极无聊的时候,最好的消遣就是逛书店,要是买下了什么书,漫漫长夜便也可顺便一并打发。

  只是那时实在是没有书可买。政治类的书,还有一些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读来还饶有兴味。比如《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反杜林论》等,我都是那一阵买下并且认真读了的。文艺类的,可谓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所幸还有一个鲁迅,还有一批鲁迅的书。于是就只买鲁迅的书,渐渐买齐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正陆续出版的一套小薄册子。除了鲁迅的翻译作品,以及后来才出版的书信和日记,我也可以说有了自己的“鲁迅全集”。

  我不知道这个版本的书,在建国后是不是第一次印制?简单说来,它们几乎是鲁迅著作原版的模拟。封面朴素雅致,左上方是鲁迅的雕塑头象,书名排字,鲁迅两字用手迹。好玩的是,每一本的目录前都有该书的原版封面作插页,实在让人把玩不已。陶元庆先生的绘画早有耳闻,从来就无缘得见,在这里,我终于领略到了陶元庆先生的绘画风采,比如《彷徨》和《朝花夕拾》封面设计,就出自陶先生的手笔。鲁迅著作原版的封面大多十分简单,书名许多是?用先生的手迹,一些干脆就用排字,但分明有着独到的用心,比如《华盖集续编》,“华盖集”三字用的是铅字横排,却把“续编”二字用朱文篆字,图章般斜印在下方,十分鲜活灵动。封面设计是一本书的脸面,现在这样的封面是很少能见到了,多的是浓装艳抹,看上去总有一种烟花巷里的感觉。

  比起精装的《鲁迅全集》来,这套书不给人砖头般的沉重感,一册在手,先自就有了几分亲切;它们也没有任何注释,那是因为全集的注释已被判定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早就遭到了批判的缘故。我倒是喜欢它们的没有注释,因为这样就会读出些问题,可以逼得自己去想,去留心找些别的书。注释是可崐以不断修改的--《鲁迅全集》的注释后来又修改了--所以注释本身其实也只能用作参考,没有又有何妨?

  这些话说下来,一晃又近二十年了。《鲁迅全集》重印了好几次,我也曾经有过得到全集的机会,还不用自己花钱。书橱里的书几乎是一年便需整理一两次的,文化革命期间的书,大多早就被当作垃圾扔掉了。惟有这套我自谓的“鲁迅全集”一直保存至今。不光是保存,还一直十分珍爱。现在儿子也可以读它了,前一阵电视台播放台湾电视连续剧《新白娘子传奇》,儿子颇为讨厌法海的“多管闲事”,当即就推荐他读鲁迅《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他的床头,在蔡志忠的漫画一边,便摆上了鲁迅的《坟》。

买了送人的书

  我平时买书并不“滥”,换句话说,就是还比较谨慎。不光是因为钱,而是对书的挑剔。我在书店里通常是以逛为主的。就是一眼看上了的书,也得站在书架前大致翻一翻:翻翻目录和前言,翻翻主要章节,许多时候还品味一下文字,能够几方面兼而得之者,老实说并不多。

  挑剔可能会漏掉一些好书,但是也有好处,好处就在于一旦买到了好书,就会真正属于自己。这时,就象是自己出了书那样,我会情不自禁多买几本,分送给朋友们,带着一份喜悦。

  比如《万历十五年》。

  我最早读这本书,是在1982年的秋天,从版权页上看,本书想来刚出版不久。从中华书局门市部的书架上抽下它时,照例是漫不经心的,不料读了几页作者的自序,就有一种明显的被震憾感,因为他对明朝历史的若干看法,显然大不同于我的旧识,而且持论平和,毫无故作“翻天妙手”的哗众取宠气息。及至开始读第一章“万历皇帝”,又发现作者居然从当年一次空穴来风的午朝事件着手,开始他对礼仪包围中的皇帝的阐述,然后条分缕析,于末端小节背后剔爬出隐藏着的意义--这类末端小节,“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其间关系因果,恰为历史的重点”--这后一句,分明是作者的历史观,或者也可以说是作者治史的着力之处。

  就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万历十五年”这个平平淡淡的年头,便成为作者剖析明朝历史,乃至封建制度下中国政治和社会经济结构的绳头,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全书就纲举目张了。用作者的话说,“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书中涉及到的人物,除了万历皇帝以外,还有大学士张居正、申时行,南京都察院都御史海瑞,蓟州总兵官戚继光,以知府身分挂冠而去的名士李贽,他们或身败,或名裂,没有一个人功德圆满,这种共同的悲剧命运,则对这种已走到山穷水尽地步的制度作了很好的验证。作者的历史观分明是宏观的,但着眼点却具体而细微,又因为采取了传记体的铺叙方式,竟把一本历史书写得那么波澜起伏,引人入胜,这样的历史书,至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记得买回书来,我是一口气读完了它的。读完后一夜无寐。第二天还是调整不过来,就在上班时偷了点空,又骑车去了中华书局门市部,买了五六本。以后的好些天,若有朋友来,就忍不住想对他们谈《万历十五年》。若朋友听出了兴趣,就当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奉送。至于我自己,则差不多一年中至少要重读它一遍--据作者“自序”中说,此书只是从计划撰写到全书杀青,就历时7年,他从大学时代开始研究明史以及其他的有关准备还不在其内。这样写出来的书,才值得买一些送人,并且每年重读一遍的,可惜滔滔书海中,这样的书并不算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相关链接:教师随笔

·语文课件下载
·语文视频下载
·语文试题下载

·语文备课中心






点此察看与本文相关的其它文章』『相关课件』『相关教学视频|音像素材


上一篇】【下一篇教师投稿
本站管理员:尹瑞文 微信:13958889955